第一章
太平忽然红了眼眶。首辅大人...这些年,多亏有您。
藏海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二十年前,太平改嫁柳文修,却坚持让她和柳文修生的五个孩子都认他为义父。孩子们从小在藏府长大,读书习武,都由他亲自教导。这五个孩子长大嫁娶生下的孩子,又都放在藏府。朝野上下都说,冷面首辅晚年竟成了孩子王。
是我该谢你。藏海望向院角那株老梅,那是香暗荼生前亲手栽下的,如今已亭亭如盖,让我这孤老头子...也有了天伦之乐。
用过晚膳,太平带着孩子们告辞。藏海独自来到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像——香暗荼倚栏望月的模样,太平多年前所绘。画像边缘已经泛黄,却被保存得极好。
荼儿...藏海轻唤,指尖抚过画中人含笑的眼睛,今日明儿射箭,十发九中...像极了我年少时...
窗外飘起细雪,藏海忽然想起六十年前那个冬日,香暗荼在枕楼窗前咳血的场景。若当时他肯回头,若当时他接住那碗姜汤...人生是否会有不同
次日清晨,藏海命人备马。
老爷,雪刚停,路滑...老管家担忧道。
藏海摆摆手。无妨。
他独自骑马来到城西山丘。香暗荼的坟前干干净净,显然常有人打扫。坟旁新立了一块无字碑——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藏海在坟前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壶梅子酒,斟满两杯。
荼儿,我八十岁了。他对着墓碑轻声道,仿佛那下面的人能听见,你当年在船上给我看的相...全应验了。
六十年前的画面浮现在眼前。那时他刚逃过一劫,躲在香暗荼的画舫里养伤。她执意要给他看相,说他命中有一劫,会入狱;又说他会官运亨通,位极人臣;最后竟说他晚年会儿孙满堂。
我当时笑你胡言。藏海饮尽杯中酒,声音沙哑,我说我此生不会与任何女子生儿育女...没想到...
一阵风吹过,坟前那株野梅簌簌作响,落下几片花瓣,恰似回应。
藏海继续道:我入过狱,你是知道的...那位监正大人栽赃于我,我在平津候府大狱待了七天...七天就被平津侯放出来,那位监正大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为此送了命。
官运亨通...呵,我做到了首辅,你看到了吗他苦笑,只是你再看不到我穿官服的样子了...
最后,藏海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五枚长命锁——太平的五个孩子满月时,他亲手打的。
儿孙满堂...他将长命锁摆在坟前,你的预言...一字不差。
藏海忽然哽咽。可你为何...为何不说自己...
墓碑沉默伫立,唯有风卷着梅花瓣掠过。藏海俯身,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如同当年抵着她的眉心。
荼儿...我想你了...
回府后,藏海染了风寒。太医来看过,只说年事已高,要好生静养。太平闻讯赶来,带着五个孩子守在床前。
义父...最小的女孩趴在床边,眼泪汪汪地拽着藏海的袖子,您快些好起来,教我女儿写字...
藏海吃力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好...
当夜,雪又下了起来。藏海屏退众人,独自倚在窗前看雪。老管家不放心,守在门外,听见老爷在低声吟诗:
...老来多健忘...
管家正要进去伺候,却听下半句飘来:
...唯不忘相思。
次日清晨,管家发现藏海安详地躺在榻上,已经没了气息。他手中紧握着一方绣帕,上面绣着并蒂莲,早已褪色。
太平公主闻讯赶来,见状泪如雨下。她轻轻掰开藏海的手,取出那方绣帕,发现下面还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