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无赖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个远方故友的温柔絮语,他向她倾诉着生活的变迁,对她保持着同样的关怀与牵挂,但又不失分寸感和适当的距离。
在尚未能许下任何诺言之前,他选择退后半步,将决定的权利重新归还到桑知漪的手中,如同一位深知进退的君子,以最妥善的方式守护着她的自由与选择。
信纸在指尖蜷成皱巴巴的蝶,桑知漪望着窗棂外飘落的雪霰子。蔺仲晏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袖口松烟墨的香气混着少年人特有的青竹气息:“姐姐看这雪沫子,倒像咱们在金陵吃的糖霜山楂。”
桑知漪低头将信笺塞回袖中,信纸边缘蹭过腕间玉镯发出簌簌轻响。
十六岁那年的冬至,父亲归家时锦袍染血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青石阶上绽开的血花比红梅更艳。
“后日南市要开冰嬉场。”蔺仲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沿,青瓷映得他指甲泛着月牙白,“听说拔得头筹的能得御赐金丝楠木弓。”
话音被外头呼啸的北风吹散。桑知漪望着庭中覆雪的罗汉松,忽然想起那日父亲执意要戴的正是松纹玉冠。
她攥紧袖中荷包,里头装着前日去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
“父亲说冬至雅集要带白都察同往。”她忽然开口,惊得炭盆里银骨炭爆出几点火星。
桑知胤正捧着暖手炉打盹,闻言差点摔了怀里的珐琅手炉:“白怀瑾?他不是最烦这些应酬?”话出口才觉失言,连忙找补:“我是说白都察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去参加?”
“他说要全了知遇之恩。”桑知漪指尖划过茶案上凝结的水雾,画出一弯残月。
就像那夜她在父亲书房外听见的,白怀瑾说“愿为桑公门下走狗”时,檐角挂着的也是这般冷月。
腊月二十的陶居茶楼,二楼雅间熏着苏合香。
桑知漪数着廊下晃动的竹帘,家公子颤抖的幞头:“章公子方才说,要打断谁的腿?”
雪粒子扑簌簌钻进衣领,章家纨绔盯着对方腰间金鱼袋上的都察院纹样,突然想起父亲昨日叮嘱——白大人近日在查漕运账册。他踉跄后退时踩到冰棱,锦靴在雪地上划出凌乱痕迹。
桑知漪望着青砖缝里晕开的血渍,忽然想起前世父亲躺在床榻上的模样。那时满屋药香也盖不住血腥气,母亲总在深夜对着菩萨像抹泪。
而此刻白怀瑾广袖下的右手正缓缓滴血,将雪地洇出点点红梅。
“怀瑾的手。”桑凌珣急得去扯他衣袖,却被白怀瑾侧身避开。年轻都察低头整理蹀躞带,语气淡得像在说旁人:“不妨事,前日批红折子时沾的朱砂。”
桑知胤瞥见妹妹发白的指节,突然上前架住白怀瑾左臂:“前面就是回春堂,顺道给父亲抓副安神茶。”他分明感觉到掌下身躯骤然紧绷,却装作不知情地朝妹妹使眼色。
茶楼檐角铜铃在风里乱撞。桑知漪望着白怀瑾背影,忽然注意到他后颈有道旧疤——与记忆中某处重合。
那是前世某个雪夜,他抱着高烧的她说“别怕”时,烛火映出的伤痕。
“漪儿?”桑凌珣忧心忡忡地打量女儿,“脸色怎么比雪还白?”
桑知漪勉强扯出笑意,目光却追着街角消失的玄色身影。
前世这纨绔逍遥三年才遭报应,而今白怀瑾三言两语便吓得对方屁滚尿流。她忽然想起昨日在护国寺求的签文——“故人踏雪来”。
白怀瑾再次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桑知漪,那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关切。
在这段日子里,他深刻体会了什么是心惊肉跳,夜不能寐。
身旁的蔺仲晏,心思深沉如同狡猾的狼犬,时刻觊觎着桑知漪,这让白怀瑾心生恐惧,生怕她会轻易被对方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