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白日里图书馆前血腥的混乱隔绝在外,却将宅邸本身的阴森死寂无限放大。书房里,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顾砚白愈发苍白的脸。
老报贩临死前那根指向周管家、沾满鲜血的手指,还有顾砚白那句如同惊雷的质问——驳壳枪……行刑手……剥面很趁手吧——在苏晚晴脑中反复回响。周管家那瞬间崩溃的惊恐和手腕上非人的抓痕,此刻都串联成一条指向西厢镜厅的、滴着血的锁链。
不能再等了。顾砚白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将受伤的右腿从脚踝到大腿中部紧紧捆扎固定,动作利落却带着强忍痛楚的僵硬。他拿起那盏唯一的煤油灯,又将那枚边缘磨损的银元塞进苏晚晴手里。
拿着,防身。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晴手臂未消的红痕上,眼神凝重,镜厅是它的老巢,怨气最重。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记住——别信镜子!
苏晚晴握紧那枚冰冷的银元,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但父亲死亡的真相、周管家的秘密、还有昨夜那无面女影的怨毒,都像无形的力量推着她向前。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书房,重新走入那幽深冰冷的走廊。空气里的寒意比昨夜更甚,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实质般的栀子冷香。
这一次,没有周管家绝望的阻拦,那柄刻着震字的匕首依旧深深嵌在镜厅厚重的雕花木门门框上,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微光,如同一个沉默的警告。
顾砚白将煤油灯递给苏晚晴,示意她照亮。他伸出左手,没有去碰那冰冷的铜制门把手,而是直接按在厚重的门板上,用力一推!
嘎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一股更加浓郁、冰冷刺骨的栀子香气混合着浓重的尘埃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镜厅终于向他们敞开了它尘封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内里。
厅内异常空旷。高高的穹顶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只有煤油灯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下方一小片区域。
墙壁上,镶嵌着一整面巨大的、布满蛛网状裂痕的西洋镜!镜面早已失去光泽,布满灰尘和水银剥落的斑驳黑点,无数道扭曲的裂痕如同无数张开的黑色嘴巴,将镜中映照出的煤油灯光和两人模糊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诡异扭曲。镜子的正对面,靠墙放着一张蒙着厚厚灰尘的、样式古旧的梳妆台。
台面上空荡荡,唯有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雕刻着繁复并蒂莲花纹的紫檀木梳匣,静静地摆放在中央。
就是它!父亲笔记中记载的、陈氏婉容的遗物!苏晚晴的心脏骤然缩紧!
顾砚白的神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他右手迅速探入怀中,取出了那枚古朴的罗盘。罗盘刚一暴露在镜厅冰冷的空气中,中央的磁针就猛地疯狂旋转起来!完全失去了方向,如同一个陷入极度恐慌的灵魂!
指针高速旋转带起的微弱风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可闻。顾砚白移动脚步,罗盘指针的疯狂没有丝毫减弱,但当他慢慢靠近那张梳妆台,靠近那个并蒂莲梳匣时,罗盘指针旋转的幅度和速度骤然加剧!发出嗡嗡的震颤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正从那小小的梳匣中散发出来,牢牢地吸扯着磁针!
就在里面……顾砚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紧绷。他示意苏晚晴将煤油灯靠近梳妆台。
昏黄的光晕下,紫檀木梳匣上的并蒂莲浮雕栩栩如生,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匣子没有上锁。苏晚晴强忍着指尖的颤抖,在顾砚白凝重的注视下,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匣盖冰凉的木质表面。
就在她指尖用力,即将掀开匣盖的瞬间——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