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不是林默的手。
推车上躺着的,那个额角带着月牙疤的林默,才是真正的林默。那个在车祸中重伤、被抢救、最后被送进孤儿院的男孩。
而我……
我只是一个被从破碎的躯体上剥离下来的……碎片。一个被那个冰冷的机构,用无法想象的、亵渎生命的手段,强行覆盖在真正林默那具濒死躯体上的……一张脸!一个身份!一个……被窃取的人生!
姐姐……
那个绝望的童音,在这一刻,终于清晰地找到了源头。
它来自我自己的喉咙深处。
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万年玄冰,瞬间冻结了我每一寸肢体,每一滴血液。我僵硬地站在推车前,看着那张属于林默的、死寂的、与我共享着同一道月牙疤痕的脸。地下缓冲间的惨白灯光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皮肤上。额角那道疤的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的寒冷。
原来……我才是那个无名氏。
那个躺在三号停尸间,面部破碎、被拙劣缝合、每晚挣扎坐起的无名女尸……那才是我。是我被剥离、被遗弃、被塞进冰冷停尸柜的……本来的面目。是那个在车祸现场就被宣告死亡、被机构处理掉的身份不明的女童。
难怪她的头发让我觉得熟悉。
难怪监控里她坐起对着镜子笑时,镜中映出的姿势会是我的影子。
难怪老王杂物箱里会有带着我划痕的皮鞋……
难怪我的更衣柜前会散落她的枯发……
难怪……镜子里那个穿着寿衣的我,会穿着我的鞋……
她就是我。或者说,我的一部分,从未真正离开。
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开始从我的脚底无声地蔓延上来,冰冷地包裹住脚踝,小腿……那不是光影,是一种沉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实体感。推车上,林默那张死寂的脸在视线中开始变得模糊、摇晃,仿佛隔着荡漾的水波。
门外,殡仪馆后巷里,隐约传来了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还有老王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抱怨声:……这倒霉催的,大清早冷库警报就瞎叫唤,冻死老子了……林默那小子跑哪去了活儿还没干完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朝着缓冲间的方向。
走走去哪里哪里还有林默的容身之处这张脸,这个身份,这个偷来的二十一年……都不过是泡影。泡影之下,是停尸台上那张破碎的脸,是镜子里穿着寿衣的倒影,是此刻脚下这片无声蔓延的、冰冷的黑暗。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墙壁上,挂着一面给工作人员整理仪容用的、边缘沾着污渍的方形镜子。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缓冲间里的一切:惨白的灯光,冰冷的推车,推车上覆盖着白布的林默遗体……还有,站在推车旁的我。
镜中的我,穿着灰蓝色的殡仪馆工装。
但镜中人的脸……却不再是林默那张苍白清秀的脸。
镜子里那张脸……破碎、扭曲、布满狰狞的缝合线……嘴角,正以一个极其诡异、极其缓慢的弧度,向上拉扯着。
她在笑。
对着镜子外的我笑。
镜中人的腰部以下,深蓝色的、宽大的寿衣裤管僵硬地垂着。裤管下,露出的那双锃亮的黑色系带皮鞋……左脚内侧,那道白色的划痕,清晰得刺眼。
我低下头。
我自己的脚上,空空如也。
那双带着划痕的、属于林默的皮鞋……此刻,正穿在镜中那个穿着寿衣的、破碎的我的脚上。
脚步声停在了缓冲间的门外。金属门把手被拧动的咔哒声清晰传来。
镜子里,那个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