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人生（上）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齐峰的黄色头盔上。他眯起眼睛，透过模糊的面罩望向前面那条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路面。五月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转眼间街道上已经积起了没过脚踝的水洼。

    叮——手机又响了。齐峰不用看也知道，是平台又在催单。他咬了咬牙，把电动车油门拧到底。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子，冰冷的雨水立刻渗了进去。

    还有最后两单，送完就能回家了。齐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从早上六点出门到现在下午三点，他只匆匆啃了一个冷馒头。

    转过街角时，一辆突然冲出的轿车让齐峰猛地刹车。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电动车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齐峰本能地护住胸前的保温箱，但右膝盖还是狠狠磕在了马路牙子上。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疼得眼前发黑。雨水混着血水从膝盖处流下来，染红了他的工装裤。

    轿车早已扬长而去，连减速都没有。齐峰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检查伤势，先查看保温箱里的餐盒。还好，包装完好，只是汤有些洒出来了。他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这单的顾客上次因为汤洒了一点就给了一星差评，还投诉他服务态度差。

    这次完了，肯定又要扣钱。齐峰苦笑着摇摇头，把电动车扶起来。仪表盘显示前轮有些歪了，但现在没时间修理。他忍着膝盖的剧痛，重新跨上车。

    手机又响了，是站长打来的。齐峰！你那单怎么回事顾客打电话来说超时十五分钟了！你知道这个月你已经三次超时了吗再这样下去就别干了！

    站长，我摔了一跤，马上就到。齐峰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委屈。

    摔跤谁不摔跤就你娇气赶紧的！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齐峰深吸一口气，重新上路。雨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冰冷刺骨。转过两个街区，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栋高档公寓楼。保安看到他湿漉漉的样子，皱了皱眉：外卖走侧门。

    电梯需要刷卡，齐峰只能爬楼梯。八楼，每一步都让他的膝盖像针扎一样疼。敲开门，一个穿着真丝睡衣的年轻女子满脸不耐烦：怎么这么慢我都快饿死了！

    对不起，路上...

    行了行了，别找借口。女子一把夺过餐袋，看了眼洒出来的汤，啧，又这样。你们这些送外卖的能不能有点责任心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齐峰站在门口，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一小滩水渍。他想解释，想说自己摔伤了，想说这单他可能白跑了因为肯定会被投诉。但最终，他只是默默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

    回到雨中，齐峰看了看手机。下一单还有十分钟超时，距离三公里。他咬咬牙，再次跨上电动车。膝盖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血已经止住了，但疼痛丝毫没有减轻。

    再坚持一下，今天跑够三十单就有奖金了。齐峰对自己说。他想起医院里躺着的母亲，想起那叠厚厚的医药费账单。上个月母亲突发脑梗住院，花光了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现在她出院了，但每天的药钱就要两百多。

    雨越下越大，齐峰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在一个红灯前，他终于忍不住把车停在路边，从兜里掏出半块被雨水泡软的饼干塞进嘴里。太累了，他需要补充点能量。

    手机又响了，是平台的提示音：骑手齐峰，您已被顾客投诉服务态度不佳，扣减信用分10分。信用分低于80将影响接单权限。

    齐峰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雨水打在屏幕上，字迹变得模糊不清。他想起了上周那个喝醉酒打翻餐盒却投诉他包装不严的顾客，想起了前天那个写错地址却骂他找不到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