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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地滑了过去。最初的惶恐渐渐被一种奇异的麻木取代。县衙这架庞大的机器,在我这个冒牌主人几乎撒手不管的情况下,竟也奇迹般地运转着。税赋照旧由老钱带着人丁不落地收起,王铁锁手下的衙役巡街捕盗,该修的桥、该挖的渠,自有工房的人去操持。那些递上来的文书,自有书吏用娟秀的小楷拟好,我只需在末尾端端正正地签上王守仁三个字——这三个字,我躲在房里练了整整三天三夜,手指都磨出了茧子。

    我成了翠屏县衙最清闲的人。每日只需在升堂时端坐片刻,听些鸡毛蒜皮的纠纷,说几句依律办理的套话;或者在祭祀、劝农的场合露个脸,享受百姓敬畏的目光。本地几位颇有头脸的乡绅很快便嗅到了这位新县令的随和。没过多久,城南的周老爷便带着一个低眉顺眼、穿着素净水绿衫子的姑娘登门了。

    大人孤身在外,起居无人照料,实乃我等地方士绅之过。周老爷言辞恳切,把身后那姑娘往前轻轻一推,小女月娥,粗通文墨,略知针线,若大人不弃,留在身边端茶递水,也是她的福分。

    那姑娘月娥怯生生地抬眼望了我一下,又飞快地垂下头去,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我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慌忙摆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本官……

    大人莫非嫌弃小女蒲柳之姿周老爷面上显出恰到好处的惶恐。

    非也非也!我舌头有些打结,后背又开始冒汗,只是……只是……

    我只是了半天,终究在周老爷殷切的目光和月娥那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前败下阵来,含糊地应了声:……如此,便……有劳了。

    月娥就这么留在了后衙。一同来的,还有两个伶俐的小丫鬟。空寂的后衙一下子有了生气,也有了脂粉的淡香和女子低柔的语声。最初的惶恐和负罪感,在月娥温顺的侍奉和丫鬟们小心翼翼的老爷称呼中,渐渐被一种令人沉溺的安逸所取代。粗糙的手指开始变得细腻,习惯了绫罗绸缎的触感;粗粝的饭食被精致的点心羹汤取代。清晨醒来,看着雕花窗棂透进的阳光落在锦被上,听着窗外清脆的鸟鸣,有时竟恍惚觉得,这偷来的富贵日子,若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似乎……也挺好。

    ---

    这种虚假的平静,在半年后一个闷热的午后被彻底打破。

    门房老张头一脸古怪地跑进来通报时,我正歪在竹榻上,由月娥轻轻打着扇,半睡半醒。老爷,衙门外……来了个人,口口声声说是……说是您的小舅子,叫李福贵,非嚷着要见您!

    小舅子

    我脑子嗡的一声,竹榻仿佛瞬间变成了针板,猛地弹坐起来,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月娥吓了一跳,扇子掉在地上。

    完了!李福贵!那个在老家见过我吴老二,还一起摸过鱼、偷过瓜的李福贵!他怎么找来了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老爷的小舅子,怎么会是李福贵无数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每一个都指向同一个结局——死路!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把他赶出去他必定不肯罢休,在衙门口闹将起来,立刻就是泼天大祸!关起来找个由头安个罪名可老家那边……只要他断了音讯,那边迟早会生疑,派人来查……

    快!我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把他……带到后衙偏厅!立刻!别让旁人看见!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张头被我的样子吓住,连滚带爬地去了。

    偏厅里光线昏暗。我背对着门站着,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风尘仆仆的汗味和乡野的土腥气。

    姐夫!俺可算找到你……

    粗嘎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然而,当那人影一步跨进偏厅,借着昏暗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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