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宵灯会,谢家那个纨绔当众调戏了我。
他念着歪诗扯走我的鲛绡帕,金陵城笑谈我是他看中的娘子。
半年后谢家上门提亲,父亲哆嗦着接下聘礼:谢家我们得罪不起。
新婚夜他醉醺醺踹开房门,我握紧碧玉簪刺进他心口。
次日他胸口渗血追到沈家,却在书房抽出一沓诗稿。
字字诛心啊娘子。他蘸着血在稿上批注,这句‘金玉其外败絮中’用得妙极。
我夺过染血的诗稿,却见他新题的诗句墨迹淋漓:
莫道纨绔皆草莽,景行深处有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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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的上元夜,向来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秦淮河畔的流光几乎要漫到天上去,各色花灯争奇斗艳,灯影幢幢,映着游人如织的喧嚣。我沈清梧素来不喜这般过于嘈杂的热闹,只随家中女眷在临河的雅致茶楼凭栏远眺,权作应景。手中一盏清茗氤氲着热气,稍稍隔开了楼下鼎沸的人声。
骤然间,头顶传来瓦片被蹬踏的细碎脆响,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带着醉意的低斥:别……别追了!本公子……自己走!
声音未落,一道人影裹着风,竟直直从二楼檐角翻落下来!
惊呼声四起。那身影不偏不倚,咚的一声闷响,正砸在我面前几步之遥的茶桌上。杯盏果碟应声碎裂,茶水瓜果溅了一地,狼藉不堪。那人却浑不在意,手在桌沿一撑,竟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利落。
灯火煌煌,瞬间照亮了他的脸。玉冠歪斜,几缕墨发散乱地拂在额前,遮不住那双灼灼逼人的桃花眼。一身极尽奢华的织金锦袍沾了灰,领口微敞,露出里头一痕月白的中衣。他抬手随意抹了一下沾了糕点碎屑的唇角,目光在周遭惊惶的女眷中扫过一圈,最后,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牢牢钉在了我脸上。
哟!他嘴角一咧,那笑容恣意又轻佻,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短暂的死寂,这是哪家的仙子,也来赏我这‘天外飞仙’不成他无视满地狼藉,竟摇摇晃晃地朝我这边踏近一步,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一种奇特的、昂贵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雕花栏杆。掌心一片湿冷,是方才惊悸之下打翻的茶盏留下的水渍。贴身丫鬟小荷已抢步上前,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声音发颤却强作镇定:你……你这人好生无礼!休得冲撞我家小姐!
小姐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那双桃花眼里的光更亮了,上下打量着我素雅的衣裙,目光掠过腰间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最后落在我紧抿的唇上。唔,好一个……‘月下海棠初带露’。他信口胡诌着,又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小荷的手臂。手指竟越过小荷的阻拦,闪电般探向我垂在身侧、紧攥着的一方鲛绡帕子!
那帕子一角绣着两枝墨竹,是母亲的手笔。一股大力传来,帕子瞬间脱手。指尖残留着丝滑冰凉的触感,随即被屈辱的滚烫取代。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烧得厉害。
你……我气得声音都在抖。
他却得意地晃了晃手中那方月白的鲛绡帕,像炫耀一件战利品,目光扫过周围或惊诧或窃笑的面孔,朗声笑道,声音盖过了河上的笙箫:‘灯如昼,人如月’,今儿这上元灯会,本公子算是寻着最亮的那盏灯了!诸位作证,这帕子,我谢景行收下了!
他刻意咬重了谢景行三个字,仿佛那是通行天下的金字招牌。说罢,竟将那帕子往怀里随意一塞,在众人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中,大笑着分开人群,扬长而去,留下身后一片哗然与窃窃私语。
谢家那个混世魔王……
沈家那位清高的才女……啧……
……当众抢了人家姑娘的贴身帕子……这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