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喊着,拼命想要挣脱沈砺的钳制,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精心维持的柔弱娇贵只剩下被戳穿谎言后的彻底癫狂。
够了!沈砺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箍着姜瑶的手臂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姜瑶瞬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所有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惊恐万状的抽气声。
沈砺不再看姜瑶,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
那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姜窈,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告诉我,那日雪地,除了玉坠,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那尘封已久的、冰冷刺骨的记忆,随着他的问话,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破了时间的壁垒,瞬间将我淹没。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肆虐的寒冬。
后巷的积雪深及小腿,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
我抱着刚从当铺换回的、给娘亲抓药的几钱碎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冻得人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后门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一个高大的黑影蜷缩在厚厚的积雪里,几乎被风雪掩埋。浓重的血腥味刺鼻。
我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以为是死人。
大着胆子靠近,才发现是个穿着破烂甲胄、浑身是血的男人,早已冻得僵硬,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血,好多血……从他肩胛处一个狰狞的伤口里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他的脸被血污和冻雪覆盖,看不清面容,只有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倔强的死气。
他的右手,死死地攥成拳头,指缝里似乎露出一点青色的东西……
我该怎么办娘亲还等着药救命……可这个人……他也要死了……
巨大的恐惧和挣扎撕扯着我。
最终,我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这个沉重的男人拖进了旁边废弃的柴房。
冰冷的柴房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霉味。
我扯下自己棉袄里还算干净的里衬布条,手忙脚乱地、笨拙地按在他肩胛那个可怕的伤口上,试图止血。
布条很快被鲜血浸透。我又撕下更多的布条……
他冻得像块冰。
我把自己那件唯一厚实的旧棉袄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冻得瑟瑟发抖。
我把怀里那包换药的碎银子拿出来,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跑出去,在风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最近的药铺,用所有的钱,买了一点最便宜的金疮药和一小包干姜……
回来时,他已经彻底昏迷。
我抖着手给他撒上药粉,重新包扎。
用破瓦罐盛了干净的雪,放在角落里用捡来的枯枝生起一小堆火,慢慢地烧化,喂他喝下温水。又把干姜掰碎了,一点点塞进他嘴里……
整整三天。
我偷偷摸摸地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粮里省下一点,熬成稀薄的糊糊喂他。
守着他,不停地给他换冷水帕子降温,添柴火取暖。
冻得手脚都生了冻疮,又痛又痒。
第三天夜里,他终于退了烧,呼吸也平稳下来。我累得几乎虚脱,趴在一旁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柴房里只剩下那件沾满血污的旧棉袄,还有……我放在他身边的那几块用来垫饥的、硬邦邦的杂粮饼子。
以及,柴房地面上,几滴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旁边,静静地躺着半块小小的、青色的、水滴形状的碎玉。边缘的断口很新,很锋利。
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