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话说得,仿佛他是我人生路上的灯塔,临走了还不忘尽职尽责地指个路。
说完,他再没看我一眼,转身大步走向路边停着的那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他弯腰坐进去的身影,利落,决绝,带着一种甩掉包袱的轻快。
车门嘭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车子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民政局门口人来人往,有刚领了证甜甜蜜蜜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也有像我这样,捏着红本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失意人。夏末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明晃晃地砸在头顶,带着一股灼人的燥热。我站在那片光里,却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手里的离婚证像个烫手的山芋,又像个冰冷的嘲笑。
帆布包里的手机,就是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的。嗡嗡嗡……嗡嗡嗡……固执得像个催命符。我有些迟钝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归属地显示是海外。
诈骗电话推销还是沈修远觉得二十万给多了,后悔了,派个律师来讨债
我盯着那串数字,手指悬在红色的拒接键上方,犹豫了一秒。最终,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感占了上风。接吧,还能更糟吗
喂我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刚经历一场人生小型地震后的虚脱。
您好!请问是林星晚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的男声,出乎意料地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受过良好训练的专业感,标准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长期生活在海外的口音。
我是。您哪位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是对抗某种未知的侵袭。
林女士您好!冒昧打扰。我是陈正勋,正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受您的外祖母苏佩兰女士生前委托,全权处理她在海外遗产的继承事宜。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外祖母苏佩兰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记忆深处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一个模糊的、穿着素雅旗袍、笑容温婉的老人形象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那还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五六岁她曾短暂地回国住过一阵子,给我带过一种包装精美的、甜得发腻的异国巧克力。后来,她似乎又走了,回到那个遥远的国度,联系也渐渐断了。母亲很少提起她,只说她年轻时远嫁海外,过得……很复杂。在我有限的认知里,她只是一个存在于泛黄旧照片和零星记忆碎片里的、血缘上的符号。
遗产她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是我
无数个问号瞬间挤满了我的大脑,让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滞涩。
陈……陈律师我艰难地开口,喉咙发紧,我外祖母她……去世了
是的,林女士,非常遗憾。苏佩兰女士于三个月前因病离世,走得很安详。陈律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和安抚,遵照她的遗愿,葬礼低调举行,没有通知国内的亲属。她在遗嘱中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
唯一继承人我这听起来像一个拙劣的玩笑。我妈呢还有其他亲戚呢
等等,我打断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飘,陈律师,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母亲她……
关于这一点,陈律师似乎预料到我的疑问,语气依旧平稳,苏佩兰女士在遗嘱中做了特别说明。她与您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女儿,因早年一些……不可调和的观念分歧,关系疏离已久。她认为您母亲目前的家庭环境和个人状态,并不适合管理和继承这笔数额庞大的资产。经过慎重考量,她决定跨代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当然,遗嘱经过了严格的公证程序,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
数额庞大
这个词让我心头一跳。沈修远刚刚施舍般丢给我的二十万还硌在帆布包里。那在他眼里已经是仁至义尽的巨款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