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碗与孟婆的酸梅汤

    九月的A大裹着层湿热的暑气，姜昭昭蹲在宿舍楼后巷拆洗电动车电池，军训服领口已经被汗水浸出圈发白的盐渍。她数着刚收到的外卖平台短信——这个月接了327单，除去电动车维修费和电池租金，刚好够交下季度的宿舍押金。手机屏幕映出她晒得黝黑的脸，睫毛上还沾着点机油，像只刚从油烟锅里爬出来的小兽。

    老槐树下的碎瓷碗

    傍晚那场雷阵雨来得猝不及防，姜昭昭缩在老城区巷口的屋檐下躲雨，看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砸出密集的坑。隔壁废品站冲出个收破烂的大爷，扛着竹筐骂骂咧咧地撞翻了墙角的垃圾筐，哐当声里滚出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沿裂着道月牙形的缝，碗底用红漆描着三个字，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像极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看过的连环画里，那种画着符的法器。

    这破碗扔了吧！大爷挥着竹扫帚要扫进下水道，姜昭昭鬼使神差地蹲下身——碗底那三个字突然在雨水中亮了一下，三界通，歪歪扭扭的，像用树枝刻的。她想起上个月在图书馆查古籍，好像在哪本破书里见过类似的篆字，当时以为是错别字。

    系统里的幽冥订单

    雨停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姜昭昭蹬着电动车往学校赶，手机突然叮地弹出新订单。屏幕上的地址栏像被墨水晕染过，黑黢黢的一片：幽冥界枉死城奈何桥38号

    孟婆收。她以为是哪个恶作剧的学生，划到备注栏却愣住了——冰镇酸梅汤，少糖去冰，附言：若见孟婆汤，请务必告知是过期产品，拒签谢谢。

    更诡异的是配送费，整整三位数，是她平时跑十单的总和。手指悬在取消订单键上，车筐里的破碗突然发烫，隔着帆布包都能感觉到那种灼人的温度。她掀开包角，看见碗底渗出团幽蓝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点了盏小油灯，光影里慢慢浮出张人脸——涂着深紫色眼影，嘴唇惨白，正对着她吧唧嘴：小姑凉，再不来汤就熬糊啦！这鬼天气，喝酸梅汤正好去去湿气。

    电动车突然自己启动了，吓得姜昭昭差点摔进积水坑。导航APP不知何时换成了个诡异的界面，地图上飘着朵朵灰白色的云，路线指引箭头是根骨头形状，正指着巷尾那棵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

    穿过树皮的奈何桥

    槐树粗糙的皮纹在蓝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姜昭昭摸到块凸起的树疤，形状竟和破碗的豁口严丝合缝。当她把碗按上去的瞬间，整棵树突然透明了——树干里是条流淌着银色光沙的隧道，电动车前轮刚碾进去，身后的巷口就变成了翻涌的白雾。

    不知穿过多少团发光的云，眼前突然出现座青灰色的石桥。桥面坑坑洼洼，刻着密密麻麻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呐喊。桥那头坐着个穿黑袍的老婆婆，手里端着口比人还高的青铜汤锅，蒸汽里飘着股混合了草药和铁锈的怪味。

    可算来了！孟婆扔了汤勺就扑过来，指甲涂着暗红色的蔻丹，抓着酸梅汤的手直哆嗦，今晨有个冤死鬼非要加辣，把汤熬成了糊锅底，害得老身被阎王骂了三回！她拧开瓶盖猛灌一口，喉结滚动的样子像极了姜昭昭在烧烤摊见过的啤酒肚大叔。

    姜昭昭盯着她身后排队的人——个个面色青灰，脚不沾地，手里都捏着张泛黄的纸片。有个穿校服的女生飘到她身边，眼睛里流出红色的血泪，指着孟婆的汤锅呜呜咽咽：姐姐，那汤喝了会忘记妈妈……

    骨梳与磷光

    孟婆喝完酸梅汤，从袖筒里抖落出把梳子。梳背是根完整的白骨，梳齿上沾着几缕灰白色的发丝，在雾气里泛着幽幽的磷光。拿着吧，她抹了把嘴角的糖水，这是用枉死城冤魂的指骨磨的，梳头能看见人前三世。昨儿有个状元郎来喝汤，我拿这梳子一梳，好家伙，前三世都是饿死的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