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
书。禄儿仰着黑胖的脸,在门外张着, 几乎要哭了出来。
这一天晚饭的时候,何彬告诉程姥姥说他要调到别的局里去了,后天早晨便要 起身,请她将房租饭钱,都清算一下。
程姥姥觉得很失意,这样清净的住客,是少有的,然而究竟留他不得,便连忙 和他道喜。他略略的点一点头,便回身去收拾他的书籍。
他觉得很疲倦,一会儿便睡下了。——忽然听得自己的门钮动了几下,接着又 听见似乎有人用手推的样子。他不言不动,只静静的卧着,一会儿也便渺无声息。
第二天他自己又关着门忙了一天,程姥姥要帮助他,他也不肯,只说有事的时 候再烦她。程姥姥下楼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绳子忘了买了。慢慢的开了门 ,只见人影儿一闪,再看时,禄儿在对面门后藏着呢。他踌躇着四围看了一看,一 个仆人都没有,便唤:“禄儿,你替我买几根绳子来。”
禄儿趑趄的走过来,欢天喜地的接了钱,如飞走下楼去。
不一会儿,禄儿跑得通红的脸,喘息着走上来,一只手拿着绳子,一只手背在 身后,微微露着一两点金黄色的星儿。
他递过了绳子,仰着头似乎要说话,那只手也渐渐的回过来。
何彬却不理会,拿着绳子自己走进去了。
他忙着都收拾好了,握着手周围看了看,屋子空洞洞的——睡下的时候,他觉 得热极了,便又起来,将窗户和门,都开了一缝,凉风来回的吹着。
“依旧热得很。脑筋似乎很杂乱,屋子似乎太空沉。——累了两天了,起居上 自然有些反常。但是为何又想起深夜的病人。——慈爱的……,不想了,烦闷的很 !”
微微的风,吹扬着他额前的短发,吹干了他头上的汗珠,也渐渐的将他扇进梦 里去。
四面的白壁,一天的微光,屋角几堆的黑影。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
慈爱的母亲,满天的繁星,院子里的花。不想了,——烦闷……闷……黑 影漫上屋顶去,什么都看不见了,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
风大了,那壁厢放起光明。繁星历乱的飞舞进来。星光中间,缓缓的走进一个 白衣的妇女,右手撩着裙子,左手按着额前。走近了,清香随将过来;渐渐的俯下 身来看着,静穆不动的看着,——目光里充满了爱。
神经一时都麻木了!起来罢,不能,这是摇篮里,呀!母亲,——慈爱的母亲 。
母亲呵!我要起来坐在你的怀里,你抱我起来坐在你的怀里。
母亲呵!我们只是互相牵连,永远不互相遗弃。
渐渐的向后退了,目光仍旧充满了爱。模糊了,星落如雨,横飞着都聚到屋角 的黑影上。——“母亲呵,别走,别走!……”
十几年来隐藏起来的爱的神情,又呈露在何彬的脸上;十几年来不见点滴的泪 儿,也珍珠般散落了下来。
清香还在,白衣的人儿还在。微微的睁开眼,四面的白壁,一天的微光,屋角 的几堆黑影上,送过清香来。——刚动了一动,忽然觉得有一个小人儿,跟手蹑脚 的走了出去,临到门口,还回过小脸儿来,望了一望。他是深夜的病人——是禄儿 。
何彬竭力的坐起来。那边捆好了的书籍上面,放着一篮金黄色的花儿。他穿着 单衣走了过去,花篮底下还压着一张纸,上面大字纵横,借着微光看时,上面是: 我也不知道怎样可以报先生的恩德。我在先生门口看了几次,桌子上都没有摆 着花儿。
——这里有的是卖花的,不知道先生看见过没有?——这篮子里的花,我也不知道 是什么名字,是我自己种的,倒是香得很,我最爱它。
我想先生也必是爱它。我早就要送给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