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慕容至今记得,那年边陲小镇的槐花落在安容音的绣绷上,她指尖的银针在月白绸面上起落如蝶,绣出的并蒂莲比镇上最艳丽的胭脂还要鲜活。父亲病重那年,是安容音跪在绣娘门前求了三日,才换来学女红的机会。深夜油灯下,她冻得通红的手还在为他缝补书卷,烛泪与绣线纠缠成结。
等我考上功名,就用八抬大轿娶你。少年将捡到的碎玉打磨成佩,用草绳系在安容音腕间。那时他们总爱躺在草垛上,看流云掠过青山,以为岁月能永远停在绣绷前的温柔时光里。
入京那日,安容音把攒了三年的绣品全卖了,换来的银钱只够买两身粗布衣裳。她把最后的铜板塞进沈慕容掌心:你只管安心读书,我在绣坊接活。晨光中,她发间的木簪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当年那枚草绳玉坠。
明珠郡主第一次见沈慕容是在春闱放榜那日。人群中,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接榜时眉眼含笑,转头便将喜报小心翼翼塞进怀里——那是要带给安容音的。此后,她派人查遍沈慕容的过往,看着密报上青梅竹马寒门发妻的字眼,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划出刺耳声响。
大婚当夜,沈慕容掀开安容音的红盖头,烛火映着她眼角的泪痣:容音,等我入朝为官,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他不知道,暗处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交握的手,明珠郡主将沈慕容画像上的安容音用朱砂狠狠涂去,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
直到那道赐婚旨意落下,沈慕容攥着圣旨跪在宫门前,看着安容音被侍卫拖进郡主府。她拼命回头,发间的木簪掉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明珠倚在朱红廊柱上轻笑,腕间的明珠镯子与圣旨上的金线一同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朱漆鎏金的寝殿里,明珠郡主斜倚在茜色软榻上,羊脂玉护甲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沈慕容的后颈。这位新科探花郎垂眸跪在青玉砖上,玄色衣袍沾满晨露——他方才在安容音栖身的偏院里枯守了整夜。
郡马爷对贱妾倒是长情。明珠拈起他发间沾着的槐花,腕间累丝嵌宝镯撞出清脆声响,听说昨夜下了雨,安娘子可曾着凉她指尖骤然收紧,掐得沈慕容脖颈泛起红痕,明日起,把偏院的窗棂都换成实心紫檀木吧。
廊下传来珠帘晃动声,身着鲛绡宫装的妇人盈盈而入,正是长公主。她身后跟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孩童,皆是她与驸马们所出。又在折腾你的郡马长公主慵懒地倚着鎏金鹤纹屏风,丹蔻轻点明珠眉心,当年你父皇为娘招六个驸马,也没见娘这么费劲。
明珠突然笑起来,摘下沈慕容腰间的同心玉佩,那是安容音所赠。母亲当年是帝王亲姐,女儿不过是郡主罢了。她将玉佩掷在地上,碎玉硌得沈慕容膝盖生疼,若不心狠些,如何守得住想要的人
暮色漫过朱墙时,沈慕容被侍卫押回郡主府正院。透过雕花窗,他望见安容音苍白的脸贴在窗纸上,那双曾为他研磨红袖添香的手,此刻正攥着粗布抹布擦拭门槛。明珠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带着蜜糖般的甜腻:郡马可别忘了,明日要陪我去慈宁宫请安呢。
夜渐深,沈慕容在锦被下摸到一方湿润的帕子。那是安容音偷偷塞给他的,上面用金线绣着半阙残词: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而窗外,明珠郡主的侍女正举着灯笼,将偏院最后一扇雕花窗换成密不透风的木板。
端阳前的暑气裹着荷香漫进郡主府,明珠握着鎏金缠枝莲纹酒壶,琥珀色的梅子酒顺着沈慕容下颌滑进衣襟。她故意将寿宴设在安容音居住的映雪轩前,鎏金宫灯把庭院照得恍如白昼,沈慕容望着席间素衣簪花的安容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盏上的缠枝纹——那与安容音嫁衣上的绣样如出一辙。
姐姐生辰,怎能不饮交杯酒明珠忽然揽住沈慕容的脖颈,艳红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又在触及前轻巧转身,将酒盏递向安容音。沈慕容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