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着东宫侍卫服色的人沉默地跪在泥泞里,黑压压一片,如同凝固的石像,无人敢抬头看一眼太子怀中的包袱。
传孤令,元邯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煞气,查!今日所有踏足过此巷的……活物,他顿了顿,那两个字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无论人畜,一个不留!即刻,杖毙!
是!侍卫统领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月雪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魂魄深处升起。她茫然地跟了上去,无形的风裹挟着她,依附在那件包裹着她尸身的玄狐大氅上。
她的尸身被秘密安葬在京郊一处山明水秀的山坡上。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坟茔,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从此,陈月雪的魂魄便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时间对她失去了意义,只有季节的更迭提醒着光阴的流逝。
每年她的忌日,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朝堂如何纷争,那个一身玄衣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
没有随从,没有仪仗。他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带着一坛清冽的酒,几样精致却从不曾动过的点心。
他总是长久地静立在那小小的坟茔前,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有时一站便是整整一日,从晨露熹微到暮色四合。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堆黄土,眼神空茫而遥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再也无法触及的影子。
偶尔,他会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坟茔上新生的杂草,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后,他会打开那坛酒,将清冽的酒液缓缓地、一圈一圈地倾倒在坟前的土地上。酒香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无言的悲凉。
孤……他有时会低低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被风吹散,只剩下模糊的碎片,……悔……
……当初……就该……抢了你……
……哪怕……绑进东宫……
……也好过……看你在泥里……煎熬……
……是孤……错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破碎不堪,却像烧红的刀子,一次次反复地捅进陈月雪早已麻木的魂体。
悔抢原来……他竟有过这样的念头原来……他看着她嫁给马文杰,看着她受苦,竟也是……在煎熬
她只觉得荒谬,又有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楚从魂魄深处弥漫开来。
原来,在她前世拼命抗拒、视作牢笼的命运另一端,在她全然不知的角落里,竟有人为她痛悔至此
她开始不甘心仅仅困守孤坟。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让她挣脱了坟茔的束缚,飘飘荡荡,随着那个玄色的身影,回到了戒备森严、气象万千的东宫。
她看见他坐在明亮的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奏疏前。烛火通明,映着他清俊却无比疲惫的侧脸。
他批阅奏章的速度极快,朱笔挥洒,字迹凌厉刚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然而,每过一阵,他的动作便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他会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靠在冰冷的紫檀木椅背上。然后,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习惯,他的右手会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最后掏出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
羊脂白玉,温润无瑕,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玉佩的雕工极其简单,甚至有些古朴,只在边缘处刻了几道浅浅的、象征祥云的纹路。正是前世家宴上,他失手跌落,又被她下意识接住的那一枚!
元邯将那枚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只有那紧抿的薄唇,泄露出一丝压抑的痛楚。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