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污上,它仿佛在膨胀,扭曲,变成一张无声讥讽的脸。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酸苦终于冲破了喉咙,我猛地丢开抹布,撑着冰凉的地砖踉跄站起,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凉水狠狠泼在脸上,镜子里的女人眼窝深陷,头发凌乱,嘴角紧抿着,透着一股被生活反复揉搓后的麻木和疲惫。指尖划过冰凉的镜面,触不到一点鲜活的气息。身后客厅里,那鼾声还在执着地响着,像钝刀子割着紧绷的神经。
不能这样了。这个念头像一粒火星,猝然落入干透的荒草堆里,瞬间燎原。
目光扫过冰箱门,一张花花绿绿的超市招聘广告贴在那里很久了,边角已经微微卷起。理货员,若干名,要求吃苦耐劳。吃苦耐劳我扯了扯嘴角,一个苦笑。这三年,照顾孩子,伺候丈夫,应付永远理不顺的家务和永远不够花的家用,吃的苦还少么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空洞,像蒙尘的玻璃珠。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伸手,一把撕下了那张广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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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入口那巨大的玻璃门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出我的样子。身上是唯一一件勉强算得上体面的旧衬衫,洗得发白,领口软塌塌地耷拉着,下摆塞进一条同样显旧的深色裤子里,试图显得利落些。头发勉强梳了个马尾,露出光洁却过于苍白的额头。脚上的鞋是最普通的黑色平跟,鞋边有刷不掉的磨损痕迹。站在那扇自动门前,看着玻璃上自己拘谨又陌生的倒影,一股强烈的格格不入感像潮水般涌上来。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吞吐着形形色色、步履匆匆的人。我深吸了一口气,混杂着生鲜区淡淡的鱼腥味、烘焙区浓郁的甜香和清洁剂味道的空气灌进肺里,冰凉而陌生。我抬脚,几乎是硬着头皮,把自己塞进了那片喧嚣的光亮里。
人事部在超市最深处,一段长长的路。我尽量贴着货架边缘走,脊背僵硬。周围是成排堆砌如山的货品,色彩斑斓得刺眼。推着购物车的人流在身边穿梭,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那些目光,有的只是纯粹的好奇,像看一件陌生的物件;有的则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从上到下,掠过我的旧衬衫、塞得不够妥帖的裤腰、脚上那双灰扑扑的鞋。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估量,仿佛在掂量我值几斤几两,又或者,是在无声地疑惑:这个年纪、这副打扮的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应聘理货员吧
每一道这样的目光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不流血,却留下清晰尖锐的痛感。脸上火辣辣的,手心却一片冰凉潮湿。我只能死死盯着前方不断延伸的货架尽头,强迫自己迈开步子,把那些无声的刺探甩在身后。空气里循环播放着欢快的促销歌曲,聒噪的旋律敲打着耳膜,更衬得我像个突兀闯入的异类。
面试的过程快得模糊。那位微胖、语速很快的人事主管,只简单翻了下我那份薄得可怜的、只有家庭主妇经历的简历,问了几个诸如能不能搬重物能不能适应早晚班之类的问题。她的目光带着职业化的审视,并未在我苍白的脸上多做停留。最后,她合上文件夹,语调平淡无波:试用期三天,早班七点到下午三点,日结八十。明天能来吗
……能。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行,明天找生鲜区的刘组长报到。她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潦草地写着地址和联系人,把这张表填了,带身份证复印件。
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走出人事部,超市里喧嚣的声浪再次涌来。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顾客推车里堆积的物品,收银台扫描器单调的嘀嘀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又遥远。我低头看着表格上需要填写的空白处,指尖微微发抖。那不仅仅是一张表格,更像是一张模糊的通行证,通往一个完全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