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浓重的潮气涌了进来。
严冬萍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去想把门关紧。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里屋靠墙放着的那张旧梳妆台。梳妆台上方,挂着一个蒙了些灰尘的相框。
那是她和沈建军的结婚照。
照片是几年前拍的,在铜川县城里唯一一家像样的影楼。照片上的她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带着新嫁娘的羞涩和甜蜜,依偎在穿着黑色西装的沈建军身边。沈建军那时还很年轻,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眼神明亮,看着镜头,也看着她。背景是影楼千篇一律的欧式布景,虚假,却承载着那一刻真实的幸福和期许。
严冬萍的脚步顿住了。她站在门口,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那张照片。照片被镶嵌在木质的相框里,玻璃表面因为潮湿的空气而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照片上两人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看着照片上沈建军那张带着憨笑的脸。那张脸,此刻在她脑海里,却和手机屏幕上那个亏损的数字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四千二百块。他累死累活的血汗钱。被她轻飘飘地亏掉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怨气,毫无征兆地、猛烈地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像一锅被烧开的滚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在北京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守着这个漏雨的老屋带着一个整天哭闹的孩子应付永远填不满的开销还要面对婆婆的挑剔和父亲那入赘女婿的提醒如果他在家,如果他能分担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鬼迷心窍去碰那个该死的股票是不是就不会亏掉那笔钱
都是他的错!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迅速盘踞、膨胀。她看着照片上沈建军的笑容,那笑容此刻在她眼里变得如此刺眼,如此虚伪!他倒是轻松,跑到北京,以为每个月寄点钱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他知道她一个人在家有多难吗他知道这老屋到处漏雨吗他知道女儿半夜发烧她一个人抱着去医院有多无助吗他知道她每天精打细算、看人脸色有多憋屈吗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像个傻子一样爬楼送外卖!只知道往那个破本子上记数字!只知道在视频里问钱够不够用!
一股强烈的、带着毁灭欲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严冬萍。她几步冲到梳妆台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照片里沈建军的脸。她伸出手,不是去擦拭玻璃上的水雾,而是猛地一把将那个相框从墙上扯了下来!
木质的相框有些分量,带着灰尘和墙上的潮气,哐地一声被她重重地掼在梳妆台上。玻璃表面被震得嗡嗡作响。
她喘着粗气,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摸索到相框背面的卡扣。她用力掰开卡扣,将背板拆了下来。那张结婚照露了出来。
照片因为年代和潮湿,边缘已经有些微微泛黄。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容依旧。
严冬萍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沈建军的影像上。她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狠狠地掐住了照片上沈建军的肩膀位置。
然后,她用力。
嘶啦
!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照片上,穿着黑色西装的沈建军,从肩膀处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照片纸坚韧的纤维被强行扯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严冬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眼神冰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指甲掐着那道裂口,继续用力,向下撕扯!
嘶啦
嘶啦
照片上沈建军的影像,从肩膀到胸口,再到腰部……被她的指甲粗暴地、一点点地撕裂开来!边缘参差不齐,像被野兽啃噬过一般。照片上,只剩下她穿着婚纱的部分还完好,而沈建军的部分,已经被撕成了几片扭曲的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