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了他那因为赶路而没来得及刮的胡茬上。
严冬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不再试图用言语安抚,直接俯下身,半个身子探进床底,强行将哭得浑身瘫软的小雨从角落里拖了出来。小雨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脱离床底的庇护,立刻死死地抱住严冬萍的脖子,把小脸深深埋进妈妈的颈窝,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泣。
严冬萍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却冰冷地扫向依旧僵跪在地上的盛建军。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对丈夫归家的温情,没有对女儿受惊的心疼,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的责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冒犯了的愠怒。
看你把孩子吓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寒意,一身灰扑扑的,胡子拉碴,跟个逃荒的似的!突然冒出来,谁不害怕几年不回家,孩子能认识你才怪!她的话语像鞭子,一下下抽打在盛建军早已鲜血淋漓的心上,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作为父亲的尊严和期盼,抽打得粉碎。
盛建军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他看着紧紧依偎在妻子怀里、只留给他一个颤抖的后脑勺的女儿,看着妻子那冰冷责备的眼神。他想解释,想说他赶路太急,想说他不是故意的,想说他是多么想念女儿……但所有的语言都卡在喉咙里,堵得他胸口剧痛,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头。
他慢慢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因为脱力和巨大的打击而微微摇晃。膝盖处传来熟悉的、钻心的刺痛
那是五年外卖生涯留下的勋章,此刻却像是对他失败人生的无情嘲讽。
他不再看那对紧紧相拥、将他隔绝在外的母女。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行尸走肉,踉跄着走出了里屋,回到了光线同样昏暗的堂屋。
堂屋里,那架巨大的黑色钢琴依旧沉默地矗立在角落,光滑的琴面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倒映着他此刻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身影。空气中残留的饭菜油腻气味和那股陌生的清冽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他需要透口气。否则,他感觉自己会窒息而死。
他脚步虚浮地走向通往小院的后门。门边堆放着一些杂物,还有那个他带回来的、印着北京特产字样的巨大编织袋。他只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就在他经过那张堆放着杂物的旧方桌时,一阵穿堂风猛地从没关严的后门缝隙里灌了进来!
呼
!
风卷起桌上几张散落的纸张,哗啦啦作响。
其中一张轻飘飘的纸,被风卷着,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好飘落在盛建军的脚边。
盛建军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张对折起来的、印着铜川市妇幼保健院抬头的纸。纸张很普通,像是某种报告单。它静静地躺在他沾满灰尘的旧皮鞋旁边。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牵引,也许是心底那点残存的不甘在作祟。盛建军鬼使神差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
他直起身,有些麻木地、无意识地展开了那张报告单。
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报告单抬头是:铜川市实验小学附属幼儿园
幼儿年度体检报告。
姓名:盛小雨。
年龄:5岁半。
体检日期:2023年6月15日。
盛建军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无意识地向下扫去。身高、体重、视力、龋齿情况……一行行常规数据飞快掠过。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报告单最下方,一个加粗的栏目上:
【血型】:
AB型
AB型
盛建军的心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