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一眼,像是要把我此刻的震惊和惶恐都刻进脑子里,然后才转过身,端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搪瓷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踱出了我那充满怪味的废品站,身影很快融入了外面旧货市场傍晚的嘈杂和昏暗之中。
留下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
手里那张硬硬的卡片,边缘硌着掌心,带着钟老口袋里淡淡的、类似樟脑和陈年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
脑子里,那个暴躁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和钟老那句轻飘飘的宝光入眼,像两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搅动、碰撞。
满绿的翡翠……翡冷翠……赌石……宝光……
我低头,看向地上那几块被我摔碎的、灰扑扑的丑石头碎片。它们安静地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毫不起眼,跟周围那些建筑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可就在几分钟前,其中一块碎片,在我脑子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神经末梢。可在这冰冷的恐惧之下,一股滚烫的、名为贪婪和妄想的岩浆,正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势头,向上翻涌,灼烧着我因为贫穷而早已麻木的感官。
去还是不去
那张轻飘飘的卡片,此刻仿佛烙铁般烫手。
时间这东西,你越盼着它慢点走,它溜得越快。你越害怕某个时刻到来,那时刻就像长了飞毛腿,嗖一下怼到你鼻子跟前。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收破烂、分类、跟几个熟面孔的拾荒老头为了几毛钱斤两争得面红耳赤……一切都跟过去千百个日子没什么两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兜里那张硬硬的卡片,像块烧红的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它的存在,烫得我心慌意乱。
傍晚七点刚过,天色还没完全暗透,但城南这片破败地界已经早早被灰蒙蒙的暮色笼罩。我胡乱扒拉了几口中午剩下的冷饭,食不知味。对着水龙头冲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得我一激灵。
去他妈的!
我对着墙上那面裂了缝的破镜子,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糟糟像鸟窝,眼窝深陷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胡茬冒了头,身上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旧T恤,浑身散发着底层挣扎和穷困潦倒的气息。
就这德性……去翡冷翠我对着镜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
可双脚还是不受控制地挪出了我那狗窝一样的废品站,锁上那扇摇摇欲坠、锈得不成样子的破铁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在寂静的后巷里传得老远。
哟,小陈这么早收工赶着投胎啊隔壁卖廉价塑料盆的老赵头正蹲在自家门口喝粥,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嗓子。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敢回头,脚步加快,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旧货市场迷宫般狭窄、堆满杂物的通道。
越往城西方向走,街景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掰开了层次。城南的破败、杂乱、喧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路面变得宽阔平整,路灯明亮得晃眼,不再是城南那种昏黄苟延残喘的灯泡。空气里的怪味也被一种若有若无的、清冽又昂贵的香氛取代。街边的建筑越来越高,玻璃幕墙在暮色中反射着城市华灯初上的流光溢彩,冰冷而傲慢。
穿着光鲜亮丽的人们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种我完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疏离感。偶尔有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过身边,留下一阵低沉的气流声。
格格不入。
强烈的格格不入感让我浑身不自在,像一只误闯进水晶宫的灰老鼠,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身上那件旧T恤的领口又往上扯了扯,徒劳地试图遮掩自己与周围环境的巨大落差。
翡冷翠的招牌并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