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口气,将那冰冷的悸动和碎石片上诡异的泪痕强行压下。再睁开眼时,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一种被无形鞭子驱赶着的沉重。
……召集人手。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带上家伙,去西边山脚。
三天后。
村西三里,山脚那片背阴的洼地。新打的井口旁,围满了屏息凝神的村民。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紧张、期待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空气里还残留着泥土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来自三天前的惨剧,还是来自我始终隐隐作痛的胸腔。
辘轳发出艰涩的吱呀声。绑着绳索的木桶被两个精壮汉子合力从幽深的井口里缓缓绞了上来。
桶身湿漉漉的,沾满了新鲜的泥浆。
水!是水!眼尖的狗剩第一个嘶哑地叫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死死钉在那木桶上。浑浊的泥水在桶里晃荡着,虽然不清澈,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污血暗红!
快!快澄一澄!老周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一瓢浑浊的泥水被小心翼翼地舀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干净陶盆里。时间在无数道焦灼目光的注视下缓慢爬行。盆底的泥沙渐渐沉淀下去,上层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显露出它本真的颜色。
清亮。
一种久违的、令人心头发颤的清亮!
虽然还带着新土的微黄,但那的的确确是水!是活水!不是血污!
甜水!是甜水啊!一个老妇人颤抖着手,沾了一点澄过的水放进嘴里,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那是喜悦到了极致的宣泄!
老天开眼啊!
有救了!有救了!
狂喜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洼地,冲散了连日来盘踞不散的阴霾。村民们欢呼着,哭喊着,互相拥抱着,有人跪倒在地,捧起带着泥浆的湿土亲吻,仿佛那是无上的珍宝。
我靠在冰冷的井架上,远远地看着那片陷入狂喜的村民。胸口那被锤击反噬的闷痛感,随着每一次呼吸,依旧隐隐传来。三天前石碑崩碎时那直击灵魂的尖啸,还有那声绝望的我是在救你们啊,如同附骨之蛆,并未随着妖魄的消散而远去,反而在夜深人静时越发清晰。
老道士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他精准指出的这口活命之井……这一切,真的仅仅是了结因果那么简单吗那画妖……她最后的话,究竟是惑人心智的妖言,还是……某种被彻底误解的绝望呼喊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村子的方向,投向那片已经填平、看不出任何痕迹的西坡荒地。那里,埋着那块碎裂的石碑,也埋着一个无法解答的谜团。
三哥!快尝尝!是甜水!真的是甜水!狗剩端着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刚刚澄好的、还带着一丝土腥气的井水,满脸激动地冲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地把碗塞到我手里。
碗壁冰凉,清水微晃。
我低头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一张疲惫而茫然的脸上,似乎也映出了那石碑女子低垂的、看不清面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