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锈和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秦烽站在主城楼最高的垛口后,铁青色的面甲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冰冷地扫视着城下那无边无际的敌阵。他按着剑柄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敌人来势之凶,远超预估。他强迫自己快速计算着兵力、器械、士气……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都在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突厥大军中央如同分开的海水,缓缓让出一条通道。一队人马从中军缓缓行出,向着城墙逼近。最前面押着的,不是披甲的武士,而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
城头的死寂瞬间被打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低低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议论。
老天爷!那……那不是清水河边的张老爹吗
看那个!是……是李家嫂子!她抱着的是她家小丫
那是……是刘家坳的!我认得!怎么会……
我的娘啊……是咱们家乡的人!
声音里充满了震惊、恐惧和一种被撕裂的痛苦。清水河、刘家坳……这些熟悉的地名如同惊雷,在城头每一个士兵耳边炸响。他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被驱赶、被推搡的乡亲身上,握着兵器的手,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颤抖起来。那是他们的根,是他们的父母妻儿,是战火从未真正烧到过的、记忆中最后的安宁之地!此刻,却像牲口一样被驱赶到了这修罗场的最前沿。
秦烽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地落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身影上。
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早已褪色发白、甚至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裙,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着尘土,形容憔悴。但那眉眼……那轮廓……即使隔了六年风霜,即使隔着生死场上的血污与尘土,秦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阿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扭曲。清水村歪脖子老槐树下,那晚霞中少女羞涩的绯红脸颊,与眼前这张苍白憔悴、写满惊恐和风霜的面孔,在他脑中疯狂地重叠、撕裂!那个被他强行封存、深埋于尸山血海之下的名字,带着尖锐的痛楚,狠狠地刺穿了六年来筑起的冰冷外壳!
阿紫!真的是阿紫!
她显然也看到了城楼上的秦烽。当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与秦烽那双因极度震惊而睁大的眼睛相遇时,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双曾盛满羞涩和温柔的杏核眼,此刻充满了巨大的惊恐、难以置信的痛苦,随即,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用力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拼命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呜咽。那眼神里,有绝望,有哀求,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凄厉的阻止!不要管我!不要开城!
突厥军阵中,一个身披华丽狼皮大氅、骑着高头大马的壮硕男人越众而出。他脸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如同草原上最凶狠的头狼,带着赤裸裸的残忍和嘲弄。他策马来到被驱赶的百姓队伍前方,仰起头,用生硬但极其洪亮的汉话,朝着城楼方向吼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带着残忍的回音:
城上的秦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粗壮的手臂猛地指向身旁瑟瑟发抖的阿紫,这个女人!你认得吧你的相好!还有这些!他的手指划过那些惊恐绝望的清水村、刘家坳的百姓,都是你的乡亲!你的根!
他狞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野兽噬人前的炫耀:听着!打开你的城门!乖乖地打开!我库莫提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不仅饶过这女人,饶过你这些可怜的乡亲!这雁门关,还是你秦烽的!我库莫提给你更高的权位!金银财宝,草原上的骏马、最烈的美酒、最漂亮的女人,随你挑!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