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嗬……嗬……
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最后一丝气流。
眼前,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所有挣扎的力气瞬间抽离,身体像断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唯有那条青灰色的巨臂,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刽子手,冰冷、稳定、无可抗拒地执行着它的终结使命。颈骨在死寂中发出最后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如同枯枝被彻底折断。
意识如同被投入无重力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感觉,只有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一点冰冷的光在绝对的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作呕的青灰色调。
感知如同破冰般缓慢地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沉重。难以想象的沉重,仿佛整个身体被浇筑进了凝固的水泥之中。每一个细胞都灌满了铅。然后是冰冷,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不属于活物的死寂寒意。最后是触感——粗糙、坚硬、布满无数细微裂痕的质感,如同被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表面。
视野在晃动。视角很低,像是匍匐在地面。模糊的影像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断断续续地拼凑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地板上的、属于陈默的眼镜碎片,镜片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越过翻倒在地的椅子,最终定格在修复台冰冷光滑的金属桌腿上。
我……不,是承载着我最后残存意识的这个躯壳……正以一种极其别扭、非自然的姿势,趴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斜着,软绵绵地垂向一边,断裂的颈骨显然已无法支撑头颅的重量。
那条巨大的、青灰色的手臂,此刻正稳稳地撑在身体旁边。它的手指,那五根粗大扭曲、覆盖着剥落角质层的石笋般的巨指,深深地抠进了坚固的环氧树脂地板里,留下五个清晰的、边缘龟裂的凹坑。手臂上龟裂的深纹里,暗沉的粘腻反光似乎更加明显了。
视线……或者说,这具躯壳仅存的感知焦点,不受控制地……落向了那本摊开在修复台上的《虚渊录》。
书页中央,那只由浓黑墨迹构成的青灰色巨眼,依旧睁着。它那污浊暗黄的眼白上布满细密的血丝,深不见底的青灰色漩涡瞳孔,此刻正缓缓地、缓缓地转向下方,转向地板上这具残破的、被青灰色巨臂支撑着的躯壳。
冰冷的注视再次降临。这一次,不再是穿透灵魂的洪流,而是一种……审视一种确认猎物已然就范的、带着古老漠然的注视。那瞳孔深处旋转的青灰色旋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满足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修复室,只有顶灯发出微弱的电流嗡鸣。
突然,那本摊开的《虚渊录》,厚重发霉的皮封面,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
沙……
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翻过了一页。
崭新的、未曾被修复过的泛黄书页暴露在灯光下一纸空文。只有纸张本身岁月沉淀的斑驳和细小的霉点。
就在这时,在那片空白的书页中央,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污迹,如同被水晕开的血珠,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那点暗红迅速扩大、蔓延,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扭曲、勾勒……
一个新的、同样扭曲癫狂、散发着新鲜腥气的血字警告,正在那空白的纸页上,一笔一划地、被无形的刻刀缓慢而精准地篆刻出来。
那笔迹的起承转合,那每一划末端绝望的颤抖……与之前浮现的别碰这本书!,与我塞进试剂瓶里的那张纸条上的别看眼睛……以及,与我意识涣散前最后看到的那行血字……
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