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8分的数学卷子拍在桌上时,教室后排的老槐树正抖落最后一片枯叶。我盯着试卷上刺目的红叉,听着前排压抑的窃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班主任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
林晚,考大学痴人说梦!而此刻没人知道,之后我的名字会出现在一流大学的录取名单上。
我叫林晚。
这名字是我那当过几天民办老师的爷爷,翻烂了一本《诗经》给我取的。
他说林是咱祖辈扎根的山野给的,
晚呢
老头儿眯着昏花老眼,捻着他那几根稀拉胡子念叨: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晚是归时,是沉淀,是大器晚成哩!
呵,诗意是挺美,可惜啊,
到我这个十七岁的林晚身上,就只兑现了最后一个字——晚。
在学业这条道上,我永远是那个被甩得老远,连别人扬起的灰都吃不到的吊车尾。
我们这的九月,
热浪还死死扒着莘州这座小县城不肯走。
我们莘州一中高三(7)班教室里,那几台老掉牙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和着黏糊糊的热气,嗡嗡嗡,听得人直犯困。
数学课代表抱着一大摞刚批完的卷子上讲台,空气一下子冻住了,就剩下卷子翻动那哗啦哗啦的声儿,听得我心口直发紧。
王磊,128!
李想,117!
张悦,102!
……
名字和分数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像小冰锥子,叮叮当当敲打着教室里五十多颗心。
分高的,脸上绷着还行吧的淡定,可眼里的光藏不住;分一般的,头快低到桌肚里,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书角;难看的,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我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脑门抵着冰凉的玻璃。
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蔫头耷脑,跟我现在一个德性。我拼命想把自己团成个球,降低存在感,可那报分的声音,就跟长了眼似的,专往我耳朵里钻。
林晚——
课代表的声音卡了一下,好像也为难,才接着念,38。
噗……
几声憋不住的笑从前排漏出来,像小石子砸进死水塘,立马带起一片嗡嗡的议论。
又是她垫底……
38选择题全蒙C也不止这点儿吧
听说上次英语才29稳得一批啊……
那些碎嘴子钻进耳朵,带着明晃晃的嘲笑和看不起。我脸上腾地一下烧起来,火辣辣的。
死命咬着下嘴唇,都快尝到血腥味儿了,手指头把校服裤子攥得死紧,指节都白了。
我不敢抬头,更不敢看讲台边上那张孤零零躺着、全是红叉叉的卷子。
38分
跟个血呼啦的耻辱印子似的,烫得我魂儿都在抖。
下课铃滋啦一声,跟救命似的响了。
对别人是解放,对我,是又一轮煎熬的开始。我磨磨蹭蹭收书包,想等人都滚蛋了再溜。
林晚!
门口传来一声,冷冰冰,硬邦邦,像块冻石头砸过来。
是班主任陈萍。
四十多岁,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乱,金丝眼镜后面那眼神,利得跟手术刀似的。
我心咯噔沉到底,认命地拖着步子挪到办公室门口。
里面空调开得贼足,冷风一扑,我胳膊上鸡皮疙瘩瞬间立正。
陈萍坐那儿,我那38分的卷子就躺她手边。她没看我,就用食指关节,笃、笃、笃地敲着卷子,每一下都敲在我绷紧的神经上。
林晚,
她总算抬眼皮了,镜片后的眼神没一点温度,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