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该是执钢琴音符脉搏、骨节分明的地方——赫然布满陈旧交错、狰狞盘踞的深褐色疤痕!
那深刻的印记瞬间刺痛了江回绵的眼睛,一种更加巨大的恐慌和怒火猛地攫住了他。他自己的左手下意识往回缩了一寸。相似的皮肤纹理,在心底深处蛰伏已久的一道道伤痕,在冰冷的白光下若隐若现。
你他妈……!江回绵的吼声卡在喉咙深处,如同被荆棘堵住呼吸管道,别学我自毁!
那瞬间爆发出的巨大拉力,几乎是从深海里捞起一艘千疮百孔还不断下沉的沉船。许裴安轻飘飘的身体被他拽得重重一晃,整个人脱离了湿滑危险的边缘,踉跄着跌向坚实的地面。两个人重心不稳,一齐歪倒,重重摔在冰冷湿透的水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江回绵手臂仍没松开,如同牢固的铁链,箍着那截缠满狰狞轨迹的脆弱手腕。许裴安被拖拽在旁,单薄得像一片刚刚从深渊边缘捡回来的湿透纸片。
我店缺个弹钢琴的。江回绵的胸腔剧烈起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急切喘息声。雨水混合着喘息喷洒在两人近在咫尺的脸颊上,冰凉又混乱。他目光紧锁住许裴安,那双眼瞳深处,仿佛有什么濒临碎裂的东西正艰难地、又绝不肯退缩地撑在那里。
许裴安整个人都湿透了,细软黑发被雨水糊在苍白的额角和脖颈旁,水珠不断沿着发梢滴落,滑进他那过分单薄的衬衫领口里。他微微偏过头,视线在江回绵狼狈又凶狠的脸上停留了很短暂的几秒。嘴唇微微动了动,喉结似乎也有个微小的滑动痕迹,在湿冷皮肤下显得无比清晰。
然后,那熟悉的眉眼竟在这片狼狈不堪的雨水中极其缓慢地弯开了一丝幅度。仿佛撕裂厚重雨幕的一道窄小缝隙,露出极淡、又稍纵即逝的光泽。
那你得先问问……
他顿了顿,被江回绵死死钳住的那只手腕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仰起的鼻梁滑下,那弧度竟显出些孩子气的专注感:
……你那儿的咖啡,有没有我的日子苦
雨水落在地上和两人肩胛处的响声细密而持续,仿佛永无尽头。许裴安靠坐在冰凉、满是湿渍的机房基座水泥墙根下,微微蜷起长腿。江回绵喘匀了气,靠着对方坐下,冰冷的湿意隔着衣料钻进脊柱。
他们像两只偶然在一夜暴风雨中避难的、湿透的鸟。
空气似乎从某种紧绷欲裂的状态被强扭回了静滞,只留下沉重呼吸在雨中湿淋淋地交融。江回绵忽然动了动身体,靠得更近些,左手摸索着探到裤袋深处。
掏出的烟盒早已被雨水浸透,如同被水泡过的废纸壳,软塌塌糊作一团。他低声骂了一句,把那团湿漉漉的垃圾狠狠攥在手心里揉搓几下,用力甩进了墙角的黑暗中。雨水浸透后的尼古丁焦渴,在舌根深处灼烧出一阵干涩难耐的躁意。
旁边的许裴安发出了一声极细微、几乎被雨声吞没的鼻息哼笑。江回绵猛地扭头瞪向他,眉头紧锁得如用刻刀深划。
笑什么
许裴安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摊开自己那只一直被紧握、此刻终于解放出来的右手——苍白的手背上骨节清晰,皮肤被泡得微微发皱泛白,几道醒目的红痕赫然印在腕骨皮肤上。那是江回绵刚才在生死关头爆发的指印。
江老板,许裴安抬起眼帘,那双在咖啡馆里浸润着低垂琴声的眼睛此刻竟盛着雨水反射的微弱霓虹光点,如同某种冰层下的微弱火焰跳动,……你抓救命稻草的力度都挺疼的,不知道抓顾客点单机键时会不会温柔点
他晃了晃那只留有指痕的手腕,语气平稳,又带着一丝难以辨别的戏谑:
幸好弹琴用的是另一只。他微微偏头,水珠从额发梢滴落,沿着苍白的耳廓滑向颈侧,不过嘛……被用力抓住的感觉,也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