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呻吟。沈崇山瘫在太师椅里,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
满堂狼藉。宾客们惊魂未定,或站或坐,脸上交织着恐惧、嫌恶、幸灾乐祸和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死寂重新笼罩,比之前更沉重,更压抑。
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那尊曾吞吐过阴谋与复仇烈焰的金猊香炉。脚下是冰冷光滑的金砖,每一步都像踩在虚浮的云端,又似踏过凝固的血泊。深紫色的裙裾沉重地拖曳着,扫过狼藉的地面——碎裂的瓷片、倾翻的果品、还有几点深褐色的、不知是药汁还是血迹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残余的甜腻香气、以及那令人灵魂颤栗的孽海沉留下的森寒余韵,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浑浊。
炉身依旧温热,甚至有些烫手。狰狞的兽首口中,最后几缕扭曲的青烟正不甘地袅袅散尽,那是贺寿香的残骸与孽海沉的灰烬共同奏响的终曲。烟雾的轨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无数不甘离去的怨魂在挣扎嘶鸣。
站在炉前,那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胜利的滋味不,那太遥远,太奢侈。胸腔里翻涌的,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被强行压榨到极限后、轰然崩塌的剧痛。醉神草之毒失去了引香的压制,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在我四肢百骸里疯狂反噬、撕咬!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流从丹田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所过之处,筋脉如被冰针穿刺,骨骼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被冻裂的剧痛!喉咙深处那股熟悉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涌了上来,我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它咽了回去,只在唇齿间留下铁锈般的咸腥。
就是此刻了。
我俯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痛,眼前阵阵发黑。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瘦削得只剩一层苍白皮肤包裹着骨头的手腕。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探入袖中,摸索到那个触手温润的素白小瓷瓶——返魂香。
拔开塞子,一股清冽到极致、仿佛雪山顶峰最纯净冰晶融化般的气息,悄然逸散出来。它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周遭浑浊的空气。我用尾指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沾取了一点点淡金色的、近乎透明的香膏。那香膏触手微凉,质地却异常细腻柔滑。
目光落在金猊炉内。银霜炭的余烬尚存暗红,灰白色的香灰覆盖其上,混杂着未能燃尽的贺寿香粉末和孽海沉深灰色的残骸。这小小的炉膛,刚刚见证了一场无声的杀戮,一场以香为刃的复仇。
指尖微弹。
那一点淡金色的香膏,如同坠入凡尘的星屑,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尚有余温的炉灰之中。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初雪落于滚烫石面的声响。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冷澈到了极致的香气,猛地从炉灰中升腾而起!它并非汹涌澎湃,而是如同破开厚重阴云的第一缕雪后清风,带着涤荡一切污浊的凛冽意志,悄然弥漫开来。这股香气,纯净得近乎残酷!它毫不留情地撕扯着、驱散着空气中残留的所有焦臭、所有令人作呕的甜腻、所有来自孽海沉的森寒悲鸣与腐朽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冷的潮水,温柔又霸道地冲刷着这片刚刚经历过烈火与尖叫的污浊之地。
它微弱,却异常顽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净化一切的力量。清冷的香息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沁入心脾,带来一种近乎灵魂被洗涤的颤栗。
我闭上眼,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这清冷纯净的空气。那支撑着我从听雪轩走到沉香堂、支撑着我完成这致命一击的返魂香带来的短暂清明,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无踪。支撑身体的那根无形的弦,彻底崩断了!
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混合着醉神草之毒疯狂反噬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