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拂雪顶着满身寒气回来了。她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愤怒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悲怆。她屏退其他粗使丫头,反手紧紧关上房门,扑到我面前,从贴身的夹袄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带着她体温的纸笺。
小姐……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孙老大夫……他验了!丸药和汤药里……都混着东西!她将纸笺塞进我手里,他写了……写清楚了!
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花。我展开那张薄薄的纸笺,孙老大夫熟悉的、苍劲中带着忧虑的笔迹映入眼帘。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句,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剖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伪装:
……丸药汤剂之中,皆含微量‘醉神草’根汁精粹。此物无色无味,然性极阴寒,善引它药之毒。混入饮食,初时只觉体虚畏寒、精神倦怠。久服之,则气血凝滞,经络淤塞,尤损女子容颜。初时皮色渐次晦暗,肌理失却光泽;时日既久,则面生细斑,色如蒙尘,肤质枯槁,形销骨立,终至容颜尽毁,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醉神草三个字,在烛光下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了我的眼睛。好一个环环相扣的绝户计!母亲当年缠绵病榻、容颜凋零的痛苦,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感知里,引梦香引毒入髓,醉神草蚀骨销颜!而柳氏每日慈爱的目光,不过是毒蛇在丈量猎物何时毒发毙命!
最后一行小字,更是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另,孙老泣告:此毒霸道阴诡,解法早已失传。更有一层,此毒需以一味特殊香料为引,方能彻底激发其性。此引香为何,老朽遍查典籍,亦不得知。小姐……珍重!
引香!果然!柳氏真正的杀招,还藏在她最得意的香道之中!那味能彻底激发醉神草毒性、将我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引香,是什么
我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向多宝格上那个紫檀木匣。母亲临终前那惊恐的眼神,反复念叨的香……小心香……此刻都有了最残酷的答案!她不是死于病,而是死于这精心编织、以香为刃的绝杀之局!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我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恨意如同被点燃的岩浆,在冰冷的躯壳内奔涌咆哮,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柳氏,你想毁了我想让我步母亲后尘,在绝望和丑陋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好。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多宝格前,再次捧出那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这一次,我的动作不再有丝毫迟疑,指尖稳定地拂过匣盖上冰冷的羊脂白玉。打开匣盖,母亲遗下的《沈氏香谱》安静地躺在里面,纸页泛黄,墨迹深沉,仿佛蕴藏着跨越生死的低语。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几册香谱,借着案头摇曳的烛火,一页一页,近乎贪婪地翻阅起来。目光如鹰隼,掠过那些记载着繁花似锦、瑞脑金兽的寻常香方,直刺向卷末最深、最隐秘的篇章。那里,墨色似乎更为浓重,字迹也带着一种肃杀的决绝,记录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禁忌——相杀篇。
苏合引梦,遇‘冷魄’则乱神……
醉神蚀骨,逢‘返魂’则逆行……
金猊炉火,燃‘孽海沉’之末,可溯其源……
一行行晦涩古奥的文字,一个个惊心动魄的香料名目,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星辰,在我眼前拼凑、旋转。柳氏惯用的苏合香,她下在药里的醉神草根汁,还有那味神秘的、能彻底引爆毒性的引香……线索在脑海中疯狂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
我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一页残缺的角落。那里用一种极细的朱砂小字,批注着一个名为孽海沉的奇诡香方。此香主料是数种至阴至寒的深海异材,辅以数种能引动人心深处隐秘记忆的奇香,其性暴烈诡异,能燃孽因,溯旧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