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10吗
我要举报,有人聚众赌博。
她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地址是,城西区,林家巷,17号。
她清晰地报出那个如同烙印般刻在记忆深处的门牌号,那个承载了她所有噩梦和绝望的巢穴。
户主叫林国栋。
念出这个名字时,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念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赌资……林晚停顿了一下,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次,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却依然冰冷而清晰,字字如刀:
……赌资,是我下学期的学费。整整三千块。
请你们,马上出警。
啪嗒。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听筒放回座机基座时,发出一声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做完这一切,林晚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慢慢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讲台边缘,微微垂下眼帘,不再看任何人。长长的睫毛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
教室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张建国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嘴巴张合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骇欲绝的灰败。他伸出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林晚,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怪物。
讲台下,几十双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林晚身上。震惊、茫然、恐惧、难以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在那些年轻的面孔上交织变幻。整个空间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还有广播系统里残留的、细微的电流杂音。
林晚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雨侵蚀、裂痕遍布却依旧倔强站立的石像。她微微仰起脸,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带着初秋凉意的风拂过她滚烫的脸颊。
风暴,终于被她亲手点燃了。
接下来,是山崩海啸。
……
林家巷17号那扇掉了不少漆的绿色铁门,被警察从外面暴力踹开的巨响,像一颗炸弹,瞬间撕裂了巷子里黄昏的宁静。
林晚就站在自家院门外几米远的地方,背着一个沉甸甸的旧书包,里面塞满了她从学校宿舍里匆忙收拾出来的、仅有的几件换洗衣服和课本。她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那扇熟悉又无比厌恶的铁门向内猛地弹开,撞在墙上发出更大的哐当声。
门内,是地狱般的景象。
狭小的客厅里烟雾缭绕,劣质香烟的气味混杂着汗臭和隔夜饭菜的馊味,浓烈得呛人。油腻的方桌被掀翻在地,麻将牌、散落的零钞、揉皱的烟盒、打翻的茶水混杂在一起,一片狼藉。几张熟悉又狰狞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变形——父亲林国栋被两个高大的警察死死按在油腻腻的地面上,他那张因为常年酗酒和熬夜而浮肿发黄的脸死死贴着冰冷肮脏的水泥地,嘴里还在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和不堪入耳的咒骂:操你妈的!放开老子!老子没赌!老子在自己家玩两把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抓人林晚!林晚那个畜生!白眼狼!不得好死的小贱人!老子饶不了她!!
他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布满骇人的红血丝,死死地、怨毒地瞪向门口的林晚,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母亲张美玲则瘫坐在墙角,头发散乱,脸上精心涂抹的廉价化妆品被泪水冲刷出几道滑稽的沟壑。她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软成一滩泥,只知道拍打着地面,发出尖利到破音的哭嚎: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