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伯佝偻着背,面朝着那片黑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浑浊的眼睛里,死水般的沉寂被一种更深沉、更阴冷的东西取代了。那不是惊诧,不是疑惑,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一种冰冷的了然甚至,在那层层叠叠的皱纹深处,方远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
看清楚了方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在风雨的回响中低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砸在方远耳膜上,那便是新过门的少夫人了。府上规矩大,新娘子矜贵,轻易不见外客。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方远,那目光冰冷粘腻,像蛇信舔过皮肤,客人切记老朽方才的话,安分守己,莫要乱走,尤其……莫要靠近西厢。冲撞了贵人,老朽也担待不起。
方伯说完,不再理会方远惨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神情,转过身,继续佝偻着向前走去,步伐比刚才更慢了一些,那灰布衣的背影在昏暗摇曳的灯影下,仿佛随时会融入墙壁的阴影里。
方远僵硬地跟在后面,双脚像灌了铅。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黑暗的西厢方向,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过刚才新娘站立过的回廊拐角。
青石铺就的廊道,被雨水打湿,反射着微弱的天光。一片水渍,清晰地印在冰冷光滑的石面上。
那是……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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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远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不,不对!
那水渍的形状……那根本不是什么鞋印!那是一小片边缘模糊的水痕,湿漉漉地晕开在青石板上,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刚从水里捞出来,滴落的水珠汇聚而成!
而那个位置,正是方才那抹红影站立过的地方!
方远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从尾椎骨直窜头顶,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没有脚印!那个穿着大红嫁衣、飘进黑暗里的新娘子,她的脚下……是空的!
她根本……没有踩在地上!
方伯将他引到东厢一间偏僻的客房门前,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只一床一桌一凳,陈设简陋得可怜。桌上放着一盏积满灰尘的旧油灯,灯油浑浊,灯芯短得可怜。
客人早些歇息。方伯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从他背后照来,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他浑浊的眼睛在方远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冰冷而粘稠,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切记莫要出门,更莫要去西厢。沾了喜气,更要守规矩。否则……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痰堵在气管里,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却比清晰的威胁更令人心胆俱寒。
方伯不再多言,佝偻着背,无声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那吱呀的关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仿佛隔绝了外面风雨的同时,也隔绝了所有生机。
房间里只剩下方远一个人。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不止。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意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入骨髓。他哆嗦着,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费了好大劲才点燃桌上那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将更多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火苗的晃动而张牙舞爪。这点微弱的光明,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和安全感,反而让这间充斥着霉味和死寂的斗室显得更加阴森诡异。
那几颗黏腻的喜糖还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糖纸几乎要被汗水浸透。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手,那几颗红色的糖果骨碌碌滚落在地板上,滚进桌脚床下的阴影里,如同几颗凝固的血珠。
方远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抱住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