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下巴颏儿几乎要掉到树下的野猪脑袋上。所有的恐惧、愤怒、荒谬感,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幅丛林麻将图彻底搅成了一锅粘稠的、无法理解的浆糊。
下方,那位刚赢了钱、背对着我的护林员,似乎终于察觉到头顶上方过于灼热的视线(以及野猪持续不懈的撞树声)。他慢悠悠地转过头,把宽大的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张晒得黝黑、带着点风霜却神情自若的方脸。
他的目光先是扫了一眼树下还在徒劳撞树的野猪,眼神里带着点又来了的无奈,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精准地落在了树杈上姿势僵硬、表情呆滞的我身上。
四目相对。
护林员大哥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朴实、甚至带着点宽慰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气沉丹田,用那种在菜市场吆喝新鲜大白菜便宜卖的洪亮嗓门,冲着树上魂飞天外的我,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
嘿!树上那小伙儿!新买的表吧别慌!抱紧喽!底下那夯货撞累了就消停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可亲了,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过来人的了然,又补了一句,声音在野猪的哼哧和麻将牌的碰撞声中清晰地传来:
你这表看着挺新潮啊啧啧,花了不少吧别心疼!那玩意儿我们护林站小仓库里论斤进货,内部处理价——打一折!
护林员大哥那句洪亮的打一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狠狠烫在我饱受摧残的神经末梢上。
三个月工资!
仨月!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就换来这破玩意儿!
一股混合着羞愤、绝望和被智商税彻底榨干的悲凉,直冲天灵盖,冲得我眼前金星乱冒,抱着树枝的手都软了几分。
一…一折!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树皮,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哭腔,论…论斤进货!
可不嘛!
另一位侧对着我、鬓角花白的老护林员,一边慢悠悠地码着面前的麻将牌长城,一边头也不抬地接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就那什么‘环球科技’还是‘宇宙探索’牌的包装花里胡哨,广告吹得天花乱坠,其实里头芯片跟二十年前的电子宠物差不多。仓库里堆得跟小山似的,站长愁得头发都掉光了,最后联系了个收电子垃圾的,按废塑料和废铁皮价,论吨卖!
他顿了顿,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哦,我们内部处理了一批,象征性收点钱,算个保管费,一折算贵的了。
废…废塑料…废铁皮……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这块在幽暗林间依旧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屏幕还亮着Q萌小猪头像的高科技产品,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搓、践踏。那屏幕上的小猪,此刻仿佛在对我咧嘴嘲笑。
嗷——!!!
树下的野猪可不管什么一折论斤还是废铁皮价,它只认准了树上这个散发着惊恐和欠拱气息的两脚兽。它积蓄了新一轮的力量,后退几步,猛地加速,那颗覆盖着厚厚泥壳和粗硬鬃毛的硕大头颅,如同攻城锤般,哐当一声,再次狠狠撞在我抱着的树干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从树干内部传来。
我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猛地向上一弹,随即又重重落下,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手臂死死勒住树枝,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掌心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火辣辣地疼。
妈呀!
我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树…树要断了!救命啊大哥们!真断了!!
野猪的獠牙离我的脚底板感觉只有几厘米!
啧,这夯货,劲儿还挺大。
赢钱的那位方脸护林员大哥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