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巨大的冲击波震碎了附近几户人家的窗玻璃。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村里人都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哭喊着冲向那片火海废墟。
我和几个壮劳力,用湿毛巾捂着口鼻,不顾一切地冲进浓烟和刺鼻的火药味中,疯狂地用手扒拉着滚烫的瓦砾砖块。
憨子!秀莲!嘶哑的呼喊声淹没在火焰的噼啪声中。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心脏。就在大家快要放弃时,在靠近墙根一堆倒塌的土坯和房梁形成的狭小三角空间里,我们发现了他们!两人蜷缩在一起,灰头土脸,衣服被燎得破破烂烂,身上有多处擦伤和灼伤,但奇迹般地,都还活着!
秀莲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李憨的胳膊。
李憨脸上被熏得漆黑,只有眼白格外分明,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
快!抬出来!大家七手八脚把他们从废墟里拖出来。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持续几秒,眼尖的邻居突然惊呼:哎呀!憨子的手!手!
大家的目光聚焦在李憨的右手上。只见他整个右手手掌一片血肉模糊,尤其是大拇指根部,几乎被炸没了!
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剧烈的疼痛这时才猛烈袭来,李憨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晕过去。
送医院!快!众人手忙脚乱地用门板抬起两人,疯狂地向镇卫生院跑去。
万幸的是,除了李憨那只永远失去的大拇指,两人都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但家当几乎全毁于一旦,几年的心血化为乌有,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更严重的是,闻讯赶来的县消防大队和安监部门,彻底查封了这片废墟,开出了严厉的罚单,并明确告知李憨:鉴于他缺乏安全生产条件和资质,且造成严重事故,终身禁止他再从事烟花爆竹生产!
他那赖以生存、带给他短暂富足和希望的炮仗梦,连同他的右手拇指,一起被炸得粉碎。
断指的伤口愈合了,留下一个丑陋的、永远无法填补的豁口。
李憨常常会无意识地用左手去摩挲那个地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那是冒险的代价,是生活给他刻下的最深的一道疤。
但李憨就是李憨。短暂的消沉后,他骨子里的韧性又冒了出来。他不能倒下,秀莲还在,欠的债要还,日子还得过。他变卖所剩无几家当的钱,又咬牙借了一部分,干了一件让全村人再次瞠目结舌的事——他买了一辆二手的解放牌大卡车!
车轮代替了算盘,成为了他新的生存工具。
断掉的拇指,让他挂挡有些吃力,但他硬是咬着牙,用剩下的四根手指和手掌的配合,熟练掌握了驾驶。
秀莲也异常坚强,跟着丈夫跑起了长途运输。
她学会了看地图、联系货主、照顾李憨的起居。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国道上的尘土飞扬,发动机的轰鸣日夜不息。
他们拉过粮食,运过煤炭,也捎带过各种杂货。
李憨的精明和能吃苦再次发挥了作用,他总能找到相对赚钱的线路和货源,人也讲信用,慢慢在运输行当里站稳了脚跟。
几年下来,不仅还清了债务,手头又渐渐宽裕起来。
那辆风尘仆仆的大卡车,载着这对患难夫妻,在改革开放后日益繁忙的公路上,碾出了一条新的生路。
引擎的咆哮,成了他们新的生命节奏。
第五章:白发与鎏金
光阴荏苒,如同车轮飞转,卷起漫天尘埃,又悄然落下。
转眼间,当年泥地里打滚的少年,周沟小学挨教鞭的学生,血吸虫工地上耍巧劲的青年,乃至炮坊废墟里爬出来的汉子,都已被岁月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