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境之中,被那公道二字点燃的、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渴望。
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冰封的堤坝,无声地滑过她枯槁的脸颊,砸落在同样冰冷的白色被单上,洇开两个深色的圆点。
几天后,寒风依旧凛冽,像刀子割着行人的脸。王秀兰独自靠在病床上,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
她完全无视了角落里那个失魂落魄、几番欲言又止试图道歉挽回的李建军。
更彻底无视了那个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头发白了大半、眼神畏缩恐惧、再不敢吭一声、只敢用怯懦目光偷偷瞥她的张桂芬。
她在刘主任和张律师的全程协助下,独自办理了出院手续。没有一丝犹豫,她没有回那个曾经被称作家的冰冷坟墓。
张律师雷厉风行,依据《反家庭暴力法》为她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白纸黑字的裁定如同护身符。社区妇联迅速响应,为她暂时安排了庇护所里一个温暖安静的单间。
庇护所的小房间不大,却异常整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窗台上甚至还放着一小盆绿意盎然的吊兰。
王秀兰抱着自己空空荡荡、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悸动的小腹,蜷缩在干净的被子里。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没有开灯,黑暗中,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恸、屈辱、绝望,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熔岩,终于冲破最后的闸门。
她将脸深深埋进枕头,肩膀剧烈地耸动,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整整一夜,眼泪浸透了枕芯。那哭声嘶哑、破碎,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当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最后一滴眼泪终于流尽。泪水冲刷过的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近乎冷酷的清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决心。
心口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仿佛在泪水中溶解了一些,留下一个依旧疼痛却不再麻木的空洞。
张律师再次来看她,带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支笔。秀兰,法律站在你这边。
现在,需要你冷静下来,把每一次伤害都清晰地记录下来。这是你的武器。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
王秀兰接过本子和笔,指尖冰凉。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落笔。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像刻刀划过木头。她冷静地回忆、记录:每一次被克扣生活费的具体金额和时间,每一次恶毒的辱骂,每一次被强迫在生理期或身体不适时做繁重家务,每一次独自去医院的艰难就医记录,冰冷的流产手术证明……每一个日期,每一笔数字,每一句恶言,都清晰地落在纸上,如同无声的控诉。
刘主任也来了,带来了几位平时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的邻居大姐签字的证言。
在张律师的专业指导下,王秀兰正式签署了委托书。
起诉离婚,并追究李建军、张桂芬虐待罪的刑事责任!同时要求民事赔偿!她要让那对母子,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法律上最严厉的代价!
身体稍有好转,她便不再允许自己沉溺在悲伤中。
靠着以前在乡下学过的一点编织和缝补基础,她开始在庇护所的灯光下,熬夜研究起时下流行的饰品制作教程和网络销售门道。
刘主任帮她联系了社区定期举办的免费技能培训班——电商运营、短视频剪辑、图片处理。
王秀兰像一块在沙漠中干涸了太久的巨大海绵,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疯狂地吸收着每一滴水份。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手机里存满了学习资料和笔记截图。
日子在忙碌和艰辛中无声流淌。
初始的资金是妇联发放的一笔微薄的临时救助金。她用这笔钱,在城市的边缘地带,租下了一间最便宜的城中村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