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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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牢断魂
寒铁锁链刮过腕骨时,楚昭宁已经听不见皮肉撕裂的声音。
十年了。这座修筑在楚国公府旧址下的地牢,每一块砖石都渗着楚家人的血。她蜷缩在墙角,盯着自己残缺的左腿——那里曾被萧墨亲手剜去一块骨头,他说要刻成护身符。
夫人,主子凯旋了。铁门外的老仆颤声道,却不敢抬头看她。
楚昭宁低低笑起来,铁链随着她肩膀的抖动哗啦作响。铜镜里映出个形如恶鬼的女人:曾经名动皇城的云鬓被削成参差短发,右眼结着狰狞的痂——那是三年前萧墨用她的发簪戳瞎的。
地牢台阶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声声像钝刀割在神经上。玄铁战靴停在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带着血腥气和沉水香。那是她从前最爱的香。
阿宁。萧墨的声音比十年前低沉许多,他半跪下来,鎏金甲胄发出冰冷的摩擦声,北境平定了。
楚昭宁望着他腰间玉佩。那是用她父亲的指骨雕的,玉色里还沁着暗红。她突然伸手去抓,铁链瞬间绷直,离玉佩仅剩三寸。
想要萧墨解下玉佩在她眼前晃,你叫句夫君,我就给你。
萧都督。她嘶哑地开口,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笑容,听说你新纳的如夫人,长得像极了我少时
鎏金护腕猛地掐住她喉咙。楚昭宁在窒息中看见他猩红的眼角,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暴怒。十年前在斗兽场初遇时,这双眼睛还像受伤的狼崽般湿漉漉的。
楚昭宁。他拇指摩挲着她喉间的疤痕,你可知这次北伐,我用的是楚家军旧部三万先锋队,活着回来的不足三百。
她瞳孔骤缩。那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亲兵。
为什么铁链哗然作响,他们认你为主将!他们——
因为你说过。萧墨突然贴近她耳畔,战甲硌得她生疼,楚家军只听楚家人号令。他抽出一卷明黄绢布铺在她膝头,签了它,我就留楚家最后一点血脉。
和离书上沾着新鲜的血,楚昭宁突然认出这是妹妹的字迹。她浑身发抖,十年未落的泪砸在绢布上。小妹今年该二十五了,她记忆中还是那个偷抹她口脂的小丫头。
签不签萧墨的刀尖抵在她完好的左眼上。
楚昭宁咬破手指,在绢布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燕子。那是她及笄那年,萧墨在花灯上给她画的。
刀尖顿了顿。
萧墨。她突然仰起脸笑,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教你写燕字
寒光闪过,锁链应声而断。楚昭宁像破败的布偶般滑落在地,却挣扎着爬向墙角。那里有她用了十年磨出来的凹槽,藏着半截生锈的发簪。
楚家军虎符...她咳出血沫,在...
萧墨下意识弯腰。楚昭宁用尽毕生力气将发簪扎进他颈侧——正是当年他教她的致命处。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她听见遥远的钟声。弘福寺的晨钟,那年上元节,她就是在钟声里把银簪插进奴隶少年的发间。
真好...楚昭宁望着穿透自己心口的刀,恍惚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提着裙角跑过回廊,身后跟着眼睛亮晶晶的少年,这次...终于不疼了...
黑暗吞噬意识的瞬间,她闻到了梅花香。
姑娘!姑娘醒醒!
楚昭宁猛地坐起,撞进满室阳光里。春桃焦急的脸近在咫尺,手里捧着缠枝莲纹铜盆——这是她十二岁生辰时皇后赏的,早在萧墨造反那年就熔成了箭镞。
斗兽场的马车候了半个时辰了。春桃抖开绯红绣金襦裙,您说要挑个最凶的奴隶当马奴...
楚昭宁低头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没有那些为萧墨挡刀留下的疤。妆台上放着及笄礼用的累丝金凤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