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棠,是这丫头偷偷学着她当年的针法绣的。
苏妤迩轻轻抽走帕子,指尖抚过那拙劣的针脚。七年前她刚嫁入侯府时,宋砚清最爱她绣的海棠,说花蕊要掺金线才配得上夫人。如今这府里上下,早没人记得侯夫人最拿手的是苏绣双面异色技法。
妆台抽屉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她取出一只鎏金小盒,里头躺着三枚乌黑药丸——这是徐嬷嬷临终前塞给她的回魂丹,说是以毒攻毒的保命之物。
窗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侯爷又去西跨院了
嘘...那位周姑娘提前住进来了,听说带着十二抬嫁妆呢...
两个守夜婆子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像皮影戏里扭曲的妖魔。苏妤迩捏碎一枚药丸,黑色粉末簌簌落在琉璃灯残骸上。
七日前打碎的灯座还躺在角落,无人收拾。她弯腰拾起灯座底部那片焦黄的纸,就着月光仔细辨认——
...西北屯田策当以军户为本,借鉴天启三年镇北王所奏...
纸角一个朱砂小印,是父亲幕僚特有的标记。
苏妤迩忽然笑出声来。原来宋砚清当年金殿对策的惊世之作,竟是剽窃她父亲旧部的废稿。难怪他这些年最忌旁人提及西北军政,连书房都挂着文臣不谈兵事的条幅。
寅时的梆子响过三声,苏妤迩已经站在书房暗阁前。
这处暗格是她三年前偶然发现的——宋砚清醉酒后总爱摸着墙上一块砖喃喃自语。此刻砖缝里正渗出淡淡的沉水香,那是周家女的标志熏香。
暗格弹开的瞬间,一叠泛黄信笺雪片般飞出。最上方那页墨迹尚新:砚郎亲启:妾身已说服家父,陪嫁的西山别院可作...
信纸在她指间皱成一团。原来所谓翰林清流的周家,早把女儿送到侯府别院做了外室。难怪老太医说她胞宫寒滞时,宋砚清眼里闪过的竟是如释重负。
夫人竟有夜探书房的雅兴
带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苏妤迩正将一封信凑近烛火。火苗腾地窜起,映出来人玄色大氅上暗绣的龙纹——正是三更时分在祠堂出现过的忠勇公萧晏。
公爷夜闯命妇闺阁,不怕御史台参一本苏妤迩任由火舌舔舐信纸,灰烬飘落在萧晏靴前。
萧晏却俯身拾起一片未燃尽的纸角,上头军饷二字依稀可辨:周学士倒卖旧年军械的账本,夫人烧了多可惜。
他突然逼近一步,带着铁锈味的吐息拂过她耳畔:不过比起这个...夫人不如看看最底下那封红笺。
最后一层暗格里,躺着封艳俗的桃花信笺。展开是女子稚嫩的笔迹:砚哥哥,药已按方换过,那女人这辈子都别想...
信纸刺啦裂成两半。苏妤迩想起今晨喝的药——比往日更苦三分,喝完后小腹刀绞般疼了半刻钟。
红麝混着藏红花,连用三月可绝嗣。萧晏的剑柄挑开她紧攥的拳,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触目惊心,看来夫人棋差一着。
五更鼓响时,苏妤迩站在祠堂最高处的横梁上。
从这里能俯瞰整个侯府——西跨院新挂的红灯笼,厨房往外运药渣的婆子,还有书房窗纸上交叠的人影。
她摸出袖中沙漏。这是用琉璃灯碎片和徐嬷嬷给的毒药重新熔制的,湛蓝砂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
十五天...
身后瓦片轻响,萧晏不知何时也上了房梁。他递来一卷斑驳的竹简:令尊旧部整理的西北军饷账,与周家吞没的数目刚好对得上。
晨光刺破云层时,苏妤迩将竹简投入祠堂长明灯。火焰轰地窜起,映出她眼底冰冷的笑意:
第十三天,我要周家女穿着嫁衣跪在正院喝她自己的喜酒。
萧晏突然抓住她手腕。昨日割破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