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袍。无数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十年烽火,血染征袍。
他喉咙微微发紧,广袖下的手指无声地蜷缩了一下。
内侍躬身,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沉重的木盘。
萧承锐再次深深拜下,额头轻触冰冷的御阶地面。再起身时,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却带上了一种释然与坚决:
臣,萧承锐,自请永镇北疆!陛下是天下人的明月,清辉普照,泽被苍生。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巍峨的帝京城墙,投向那遥远的北方:
臣,愿做那永戍边关的长风。
为陛下,为这万里江山,挡下…所有尘沙与寒流。
长风……萧承稷的心头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起少年时,承锐策马追逐着风,笑声恣意张扬,说要做天底下最自由的风。
如今,他却甘愿将自己放逐到那最苦寒的角落,做一道只为守护而存在的风。
沉默在城楼上下弥漫,新帝带着帝王的决断,也带着兄长的无奈:
准奏。封靖王萧承锐,为北境都护府大都护,永镇北疆!赐天子节钺,总揽北境军政!
臣,谢陛下隆恩!
登基大典继续。礼乐再次奏响,恢弘而庄严。
萧承稷向御座旁伸出了手。一直静立在那里的沈知微,身着皇后凤冠翟衣,气质沉静温婉。
她将手轻轻放入萧承稷宽厚的掌心,他牵着她,一步步,并肩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就在转身踏上玉阶最高处的瞬间,萧承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向下方。
萧承锐已经起身,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旧物,突兀地刺入了萧承稷的眼帘——
那是一方折叠整齐的锦帕。料子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那帕面上大片暗褐色污渍,在那斑驳的暗褐之间,是相依相偎的并蒂莲。
萧承稷握着沈知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沈知微似有所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也看到了靖王腰间那方刺目的旧帕。
她的眸光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被萧承稷握住的手,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
那方帕子……那方她当年在御苑猎场,按在少年靖王伤口上的帕子!那上面……是她亲手绣下的并蒂莲!
萧承稷手掌的力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坚定地包裹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和支撑。
皇后。
她迎上萧承稷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沉痛,有理解,但更多的是身为帝后必须承担的、如山岳般的责任与决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萧承稷牵着手,与他并肩,一步一步踏上最后几级玉阶,走向那象征着江山社稷的九龙御座。
下方,萧承锐的身影已完全退入臣僚的阴影之中,他始终没有回头。
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在那震耳欲聋的万岁声浪之下,萧承稷的目光平视前方,越过欢呼的万民,越过巍峨的宫墙,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片风雪肆虐的遥远北境。
城楼之下,那道玄色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急促的马蹄声由近及远,最终彻底融入呼啸的北风,再无踪迹可寻。
长风已起,明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