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无形的、充满杀气的目光推着,踉跄着迈开了脚步。皮鞋踩在混合着酒液、玻璃渣和果肉的地毯上,发出粘腻而令人作呕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离那散发着血腥味的深渊更近一步。飞舞的钞票有几张粘在了我的裤脚上,又被我机械地迈步带起,像甩不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标签。
终于,我走到了那片被钞票覆盖的沙发区域。浓烈的酒味、香水味、呕吐物的酸腐味混杂着钞票的油墨味,形成一股令人眩晕的恶臭。我僵硬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散落在地上的、沾着污渍的粉红色纸片,望向沙发深处那个阴影笼罩的角落。
然后,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阴影里,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色绸缎唐装的老头。唐装的料子在包厢变幻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内敛而昂贵的幽光。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刻,却并不显得苍老无力,反而像刀刻斧凿般,透着一种久经风霜的硬朗和难以言喻的威严。他坐姿很随意,甚至有些慵懒地靠在宽大的沙发里,双手自然地搭在扶手上。但就是这份随意,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让整个喧嚣混乱的包厢都仿佛以他为中心,变得压抑而肃杀。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毫无波澜地注视着我,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马总那疯狂的咆哮、满地的狼藉、飞舞的钞票……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就像风暴中心最平静的那一点。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连头发根都仿佛竖了起来。这人是谁他为什么坐在这里他和马总……
三爷!刚才还如同暴怒雄狮般的马总,此刻竟微微弓下了腰,脸上那疯狂的戾气瞬间收敛了大半,换上了一副混杂着恭敬、畏惧和一丝讨好的表情,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请示口吻,人…人带来了。就是这小子弄的‘方子’。
老头——被称作三爷的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马总立刻像得了令,猛地转向我,脸上的恭敬瞬间又切换成凶狠,厉声喝道:还不滚过来!杵在那儿装什么死!
我如同提线木偶,被这声呵斥惊得又往前挪了两步,几乎站到了三爷面前。距离拉近,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在我眼中更加清晰。那深刻的皱纹,平静的眼神,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三爷终于有了动作。他像是没看到我这个人,也没看到满地的狼藉和惊恐的众人。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从容不迫。
他微微侧身,伸手从沙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包着黑色真皮的恒温酒柜里,取出了一个瓶子。那瓶子……和我之前端进来的、包装精美的特供完全不同。瓶身是朴素的乳白色陶瓷,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只在瓶颈处系着一根褪了色的红飘带,瓶口封着厚厚的、泛着岁月痕迹的暗红色封泥。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岁月沉淀留下的、细微的摩擦痕迹。
这瓶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陈旧。
三爷一手托着瓶底,另一只手拿起茶几上一个同样没有任何装饰、线条简洁流畅的透明水晶醒酒器。他拿起一把小巧的、闪烁着银光的开瓶刀,动作精准而优雅,如同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刀尖轻轻旋入瓶口的封泥,手腕极其稳定地转动,没有一丝碎屑掉落。封泥被完整地取下,露出了里面略显陈旧的瓶塞。
开瓶刀锋利的螺旋尖端刺入软木塞,他手腕发力,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凝滞。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啵声响起,带着岁月尘封的气息。
随着瓶塞被缓缓拔出,一股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