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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心猛地一沉。胸口的伤势比预想的更糟。一枚尖锐的弹片深深嵌在左胸偏上的位置,伤口周围的皮肉被冲击力撕裂,翻卷着,像一张咧开的、狞笑的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带着细小的气泡,汩汩地涌出。肺被穿透了。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脑海。致命伤。

    没时间犹豫。我抓起最大号的止血钳,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混乱的神经稍微凝定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我将钳口对准那不断涌出血沫的伤口深处探去。必须夹住破裂的血管,否则他撑不过五分钟。

    就在钳子尖端触碰到那湿滑黏腻组织的刹那——

    担架上那具尸体猛地抽动了一下!

    那只紧握着破怀表的、沾满泥血的手,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弹射,倏然抬起!冰冷、沾满污秽的手指,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我持钳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濒死之人!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浑身一僵,钳子差点脱手。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沿着被抓握的腕骨窜上脊背。

    放开!我厉声喝道,试图挣脱。但他抓得极紧,指骨深陷进我的皮肉里,带着一种绝望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双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噩梦。沾满血污的嘴唇艰难地翕动,发出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音节,像破旧风箱在艰难地抽动:

    Die…

    Blume…

    im

    Tal…(山谷里的花儿…)

    陌生的语言,带着浓重的喉音。但我听懂了。那不成调的、破碎的旋律,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山谷里的花儿……那首古老的歌谣不可能!怎么会……

    就在这时,他紧握的右手因为剧烈的痉挛而松开了些许。那块被砸得凹陷的怀表啪嗒一声,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担架旁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表盖被震开了。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过去。

    煤油灯昏暗的光线,恰好吝啬地投射在那敞开的表盖内侧。

    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年轻的身影依偎着,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背景是阳光明媚、绿草如茵的阿尔卑斯山麓。女孩是我,三年前的我,头发编成辫子,穿着朴素的亚麻裙。而那个搂着我的肩膀,对着镜头咧嘴大笑的大男孩……他有着一头阳光下金子般耀眼的头发,下巴线条干净利落,笑容像山涧清泉一样毫无阴霾。

    没有胡须。没有硝烟。没有死亡。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地窖里所有的声音——伤员的呻吟、护士的低语、远处沉闷的炮声——都像潮水般急速退去,只剩下血液在我太阳穴里疯狂鼓噪的轰鸣。

    是他。

    那个在因斯布鲁克郊外徒步时,从失控马车轮下把我拽开的陌生人。那个在我扭伤脚踝后,背着我走了几公里崎岘山路,直到找到村庄的多管闲事的家伙。那个在小酒馆温暖的炉火旁,笨拙地哼唱他们家乡古老情歌,被我嘲笑跑调,却笑得更加开怀的……陌生人。

    埃里希。

    他叫埃里希。我记得他告诉我名字时,阳光落在他浅金色睫毛上的样子。

    现在,他躺在这里,穿着敌军的制服,胸口被弹片撕裂,生命像沙漏里的沙一样飞速流逝。而他破碎的呓语,竟然还是那首跑调的歌谣:Die

    Blume

    im

    Tal…

    军医!莉娜军医!他怎么样了旁边焦急的催促声像一记重锤,猛地把我从冰封的记忆深渊里砸了出来。是那个送他进来的士兵,脸上混合着恐惧和期盼。

    肺…被穿透了…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像隔着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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