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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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话语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林野的背上。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握紧了手里的铁锹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3号楼巨大的水泥基础坑旁,小山一样的水泥袋堆在那里。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泥粉尘。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满脸横肉的胖子(刘工)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指挥着几个工人。
你!新来的刘工看到走过来的林野,斜着眼,用下巴指了指那堆水泥,就那儿!一人一次两袋,扛到那边搅拌机!麻利点!别磨磨蹭蹭!
林野没说话,走到水泥堆旁。沉甸甸的、散发着刺鼻石灰味的水泥袋压得他肩膀一沉。他咬紧牙关,弯下腰,双臂发力,一次扛起两袋,每袋足有五十公斤。粗糙的水泥袋瞬间磨蹭着肩上昨天磨破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了一声。
他稳住身形,迈开脚步,朝着几十米外的搅拌机走去。脚下的地面坑洼不平,布满了钢筋头、碎木板和泥浆。肩上的重量仿佛要把他的骨头压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呛人的粉尘。汗水迅速涌出,混着水泥灰,在他脸上、脖子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泞的痕迹。
一趟,又一趟。
烈日渐渐升高,炙烤着毫无遮挡的工地。林野身上的工装马甲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留下一圈圈白色的汗碱。肩膀处,那粗糙的帆布摩擦着破溃的伤口,每一次接触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烫,边缘甚至开始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黏在衣服上,每一次移动都像是撕下一层皮。
他麻木地重复着:弯腰,扛起,行走,卸下。肌肉在酸痛的极限边缘颤抖、哀鸣。眼前的世界因为高温、粉尘和脱水而微微晃动、发黑。耳边搅拌机的轰鸣、工头的斥骂、其他工人疲惫的喘息,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中午,短暂的休息。工地上提供的是清汤寡水、飘着几片菜叶和零星肥肉片的盒饭。林野端着那个一次性泡沫饭盒,找了个背阴的水泥管坐下。他拿起筷子,手却因为脱力和持续的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双轻飘飘的塑料筷子。试了几次,才勉强夹起一点米饭和菜叶,塞进嘴里。饭菜的味道寡淡,甚至带着一股塑料泡沫的怪味,但他机械地、近乎贪婪地咀嚼着,吞咽着,只为补充一点支撑下午继续透支的体力。
他小心地解开马甲和里面劳改服的领口,想透透气。粗糙的布料蹭过肩膀的伤口,剧烈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动作僵住。他侧头瞥了一眼,透过被汗水和血水黏住的衣料缝隙,看到那片红肿破溃的皮肉,像一块丑陋的烙印。
他猛地将衣领拉紧,遮住那片伤痕,仿佛遮住一个耻辱的标记。他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扒着饭盒里的饭菜,仿佛那点食物能填补身体和精神上巨大的空洞。
下午的工作更加难熬。阳光毒辣,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扛水泥的节奏似乎更快了,刘工的催促声也更加刺耳。林野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满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肩膀已经痛得麻木,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阵刺痛和模糊。意识在高温和疲惫的夹击下,开始有些涣散。
在一次扛着两袋水泥走向搅拌机的路上,他脚下一个趔趄,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身体猛地失去平衡!肩上的水泥袋瞬间变得无比沉重,拽着他狠狠向前扑倒!
砰!一声闷响!
沉重的身体和两袋水泥重重地砸在坑洼不平、满是碎石瓦砾的地面上!
剧痛瞬间从肩膀、膝盖和手肘传来!尖锐的石块刺破了皮肤,火辣辣的疼。水泥袋的棱角狠狠磕在他的肋骨上,让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更糟糕的是,一袋水泥的封口被摔裂了,灰白色的粉末扑了他满头满脸,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里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