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深了,市政大楼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光。林友田的办公室门缓缓打开,一道佝偻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钱岩缩着脖子,手里拎着一个皱巴巴的公文包,脚步轻得像是生怕踩疼了地板。他的背微微弯着,仿佛肩上压着千斤重担,稀疏的头发蜷曲凌乱,额头满是抬头纹,眼袋松弛下垂,苍白的皮肤显得没什么血色,常年低眉顺眼,脸上挂着一抹刻意讨好的笑容,像是怕被人看穿了什么心思。
「林市长,您找我?」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微微躬着腰,眼神不敢与林友田直视,只是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像极了一只探头探脑的老鼠。
林友田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目光冷冷地扫过他,眼神中透着不屑和掌控一切的笃定。他手里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间,桌上的文件被轻轻推到一旁,露出刚刚被整理出来的沈清瑶交来的资料。
「钱岩,坐吧。」林友田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威压。
「哎,好的,好的。」钱岩搓了搓手,迅速挪到椅子边,像是做贼一样轻轻地坐下。他的公文包摆在腿上,手指时不时捏紧包的提手,仿佛那里面装着他的命根子。钱岩今年五十出头,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比同龄人更显沧桑。他曾经只是个小公司里的会计,日子本本分分地过着,拿着勉强维持生计的工资,日子虽然清苦,但还算安稳。
直到十年前,老婆嫌他窝囊,跟着别人跑了,只留下一个四年级的儿子钱途。可这个儿子却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钱途今年十九岁,从小就像根野草,没人教没人管,小学肄业后直接混迹社会,染着一头扎眼的黄毛,整日吊儿郎当地跟着一帮「大哥」厮混。他个头不高,又矮又瘦,瘦得看起来像根豆芽菜,偏偏还染了个刺眼的黄毛,别人看他一眼,他都要横着脸瞪回去,像一条随时炸毛的野狗。酒吧、网吧、台球厅、棋牌室,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小小年纪就四处打架收保护费,还被一帮镇上的混混尊称「钱哥」,在他们的酒桌上横行霸道。
钱途的暴力行径很快失控。钱岩记得清清楚楚,钱途十三岁那年,在帮「大哥」讨债时把人脑袋开了瓢。事后,他在家被钱岩打了个半死,随后钱岩连夜砸锅卖铁,找人托关系,最后才找到了林友田。
林友田当时还在警察局当局长,钱岩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去求他的。他拎着一大袋现金,硬着头皮跪在林友田的办公室门口,低三下四地求他。「林局长,您行行好,救救我儿子……他是年轻不懂事,真不是故意的……」
林友田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钱岩,又看了眼袋子里那厚厚一沓钱,他抬手示意钱岩坐下,脸上却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钱岩啊,年轻人不懂事是可以原谅的,你先起来……」
就是那一次,钱岩彻底成为了林友田的「人」。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那个老老实实做账的小会计,而是林友田「白账」背后洗白的能手。他利用自己多年的会计经验,将林友田的非法收入漂白得滴水不漏。他也很清楚,若没有林友田,他儿子早就被判刑,而他的前途早已断绝。
前两天,「钱哥」才在酒吧里碰了钉子——他带着两个小弟去调戏了个女人,不想对方身手了得,三下五除二把他们撂倒在地,顺带着把他那点可怜的「威风」也踩成了灰。他当场灰头土脸,羞愤不已,后来为了挽回面子,气急败坏地找了个借口,又带人把别人打断了一条腿,闹到了警察局。
若非林友田出手干涉,钱途早就蹲局子里了。
林友田瞥了眼面前佝偻着背的钱岩,说道:「钱岩,你看看这些东西。」他将几页文件轻轻推到桌边,语气漫不经心,「这些事应该很容易整理吧。」
钱岩接过文件,双手微微颤抖。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刻意露出精明的神色,但那神情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