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陈念在槐树下踩水洼,我们都穿着红皮鞋,笑声盖过了雨声。
雷声响起时,女儿突然指着镜子惊呼:妈妈,镜子里有三个姐姐!
我看向镜面,看见三个身影叠在一起:
姑姑、陈念,还有我,我们都穿着碎花裙,梳着麻花辫,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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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静得出奇,原来陈阿婆也已经死了整整一年多了。
她的忌日那天,我带女儿去扫墓。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中年时的样子,眼角有笑纹,跟姑姑很像。
女儿把糖纸折成小船,放在坟前:阿婆,这是给念念姐姐的。
风起时,小船飘向远处的槐树,树下站着两个女孩,一个穿碎花衬衫,一个穿红皮鞋,她们接过小船,对着我们挥手。
回家的路上,女儿突然问我:妈妈,为什么姑姑和念念姐姐都住在井里
我看着远处的老宅,井边的槐树正在开花,白色的花瓣落在水面上,像无数颗星星。
因为那里曾经是她们的家,我摸摸她的头,但现在,她们住在我们心里,再也不会孤单了。
深夜,我被女儿的笑声吵醒。
她站在窗前,对着井边笑:姑姑说,井里的星星会变成糖,分给每个乖孩子。
我走到她身边,看见井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光点,像撒了一把碎糖。
那些光点汇聚成两个身影,姑姑抱着陈念,对着我们笑,她们的脚下,是我小时候叠的纸船,正在水面上轻轻摇晃。
我脑袋里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翻过院墙,在陈阿婆的旧宅里发疯般地搜寻。
最终,我在陈阿婆的相册夹层掉出张泛黄的电报:陈建军同志于
1979
年
2
月
17
日牺牲,追授三等功。
照片背面是姑姑字迹:阿陈说等打完仗就娶我,他送的红皮鞋我每天擦。妈说军人不能娶荡妇,可阿陈说我是他的月亮
另一张照片里,陈阿婆穿着护士服站在产房外,墙上挂着计划生育光荣标语,她手中抱着的襁褓上,别着枚光荣军属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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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老宅要拆迁了。
拆迁的当天,我带女儿去跟姑姑告别。
井边的槐树长得很好,拆迁队舍不得推倒,准备连根挖起移栽到镇上的公园里。
挖掘机司机却神神叨叨地拒绝作业,嘴里不住地念叨:昨晚梦见俩姑娘,穿碎花裙的让我等等,说妹妹的糖还没吃完。
指挥拆迁的副镇长是个急性子,立马换了台挖掘机进行开挖作业。
挖机掘开井台后,居然先挖出一只红皮鞋,鞋跟卡着半片指甲;
再往下是两具骸骨,少女骸骨环抱婴儿骸骨,婴儿手中攥着塑料糖纸,糖纸印着光明糖果厂
1980。
法医摘下手套:小女孩脚踝骨头有月牙形增生。
事后,女儿把红皮鞋埋在树下,鞋里放着块糖:姑姑,这是给你的新家。
吊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摸着树干上的刻痕,那是姑姑小时候刻的梅字,旁边还有我后来刻的念。
再见了,我对着树根轻声说,谢谢你们,教会我爱。
推土机碾过老宅时,我看见漫天飞舞的槐花里,姑姑和陈念手拉手跑过,她们穿着碎花裙和红皮鞋,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女儿突然指着天空喊:妈妈,你看!
云层里露出道彩虹,彩虹的尽头,站着三个女孩,她们都穿着碎花裙,梳着麻花辫,脸上带着永不褪色的笑容。
那是姑姑、陈念,还有我,在某个没有伤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