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件递给他:明轩,你看看这个。施密特集团的助理刚刚发来的,他们对我们最终报价中的服务年限和后期维护费用还有很大异议,要求重新谈判。你昨天在群里说的……是不是太乐观了还是沟通上有什么误会
周明轩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封措辞强硬的邮件,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工作群。他那条与施密特集团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周五签约!的信息,赫然变成了一条平淡无奇的今日重点工作:跟进施密特项目后续,梳理技术细节。下面的祝贺也变成了收到、加油之类的常规回复。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难道连群聊记录也能被篡改吗
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无助的是与方晴的关系。他记得前天晚上,两人因为一件关于未来孩子教育理念的小事,从拌嘴升级到激烈的争吵,这是他们婚后最严重的一次冲突。方晴哭着说他固执、不理解她,他也怒斥方晴理想化、不切实际。两人都说了许多伤人的话,最后不欢而散,方晴睡在了客房,他则在主卧辗转难眠,痛苦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心中充满懊悔,鼓起勇气向方晴道歉,特意早起做了她最喜欢的海鲜粥和水晶虾饺,小心翼翼地端到她面前。
然而,方晴醒来后,看着他精心准备的早餐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他小心翼翼、带着歉疚的表情,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老公,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是不是又偷偷买了什么昂贵的电子产品,先给我打预防针啊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戏谑,完全不记得那场几乎让他们感情出现裂痕的争吵。
两人的关系回到了争吵前的平静,甚至因为他的殷勤而显得更加甜蜜。可周明轩的心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那些伤人的话语,那些破碎的情感,那些他反思了一夜的症结,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吗他像个傻瓜一样准备的道歉和弥补,在对方的遗忘面前,显得如此滑稽和多余。他张了张嘴,想问你难道不记得我们吵架了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得到的只是方晴更加困惑和担忧的眼神。
他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在所有人都安之若素、岁月静好的世界里,独自保存着那些被抹去的真实碎片。他试图向方晴解释那些细微的异常,向陈默倾诉他内心的恐惧,但他们只是用担忧和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方晴会温柔地劝他请个年假出去散散心,陈默则会半开玩笑地说他是不是科幻看多了,然后认真地建议他找个心理医生聊聊。
渐渐地,他不再说了。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当成臆想,或者更糟,精神失常的前兆。他成了自己记忆的囚徒,被困在一个只有他能看见裂痕的完美牢笼里。
他开始夜不能寐,试图抓住错误发生的瞬间。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苦涩的浓咖啡,用冰冷的自来水反复冲洗脸颊,甚至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臂以维持痛觉。他发现,所有的修正都发生在他睡着之后,仿佛黑夜是那只无形之手作业的幕布。但生理的极限终究无法逾越。当他眼皮沉重如铅,精疲力尽地在凌晨四五点钟昏睡过去,哪怕只是一两个小时,醒来后,世界又会是那个被优化过的、崭新的版本。他前一晚写下的、藏在枕头下的证据,第二天早上都会变成一张白纸,或者内容被替换成无关紧要的涂鸦。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又恐怖的猜想:这些错误的修正,并非总是恶意的,有时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善意。客户的刁难消失了,与妻子的争吵被抹平了,工作中的小失误被悄无声息地纠正了,甚至有一次他开车差点追尾,记忆中那惊险的一刹那和刺耳的刹车声,第二天就变成了他平稳驾驶、顺利到达目的地。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悄悄地修补他生活中的所有不完美,将一切导向一个更好、更顺利、更和谐的路径。
这种善意的修改,比纯粹的恶意更让他毛骨悚然。因为它意味着,他不仅失去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