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把盘山公路浇成了泥河。
林秋蜷缩在拖拉机后斗的防水布下,指甲深深掐进座位下的草绳。司机每隔半分钟就要猛踩刹车,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像在嚼碎谁的骨头。她数到第三十七次急刹时,终于看到山坳里浮出几点昏黄光晕。
锁龙村到了!司机突然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逃出生天的庆幸。拖拉机在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下刹住,车灯扫过树干时,林秋看见那些凸起的树瘤在雨幕中扭曲成一张张人脸。
篝火在槐树根下明明灭灭。有个佝偻身影正在烧纸钱,黄裱纸在雨中居然烧得极旺,青烟笔直地刺向铅灰色天穹。
陈村长!司机跳下车时差点滑倒,您要的城里专家接来了!
烧纸人缓缓转身,左眼泛着死鱼肚般的灰白。铜烟袋在腰间晃荡,磕到装朱砂的葫芦发出闷响。林教授他咧开嘴,露出被烟油染黑的牙,这天气还肯进山,够胆色。
林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背包侧袋的录音笔正在工作,她能听到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感谢您接受采访,关于那株千年古槐的年轮异象......
先看住处。陈德发突然用烟袋杆指向她身后。林秋回头时,正好有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老槐树干上碗口大的树洞。暗红色汁液正顺着龟裂的树皮往下淌,像条歪歪扭扭的血蜈蚣。
村小学改的招待所弥漫着霉味。墙皮剥落处用槐树皮打着补丁,年轮纹路在烛光里仿佛无数只眯起的眼睛。哑女阿沅蹲在窗边修补被风刮开的树皮,听到动静也没抬头,手腕上溃烂的伤口渗出淡黄色汁液。
这是守树人的丫头。陈德发踹了踹墙角的编织袋,里面传出铜铃相撞的脆响,脑子不灵光,但修修补补的活计还成。
林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背包里那摞泛黄的研究报告突然变得沉重,导师临终前抓着她的手反复念叨血槐这个词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装作整理器材凑近窗边,发现阿沅用来粘合树皮的胶状物,正散发着和老槐树洞相同的腥甜味。
午夜惊雷炸响时,林秋正梦见导师在槐树林里奔跑。老人雪白的衬衫后襟渗出血渍,边跑边回头嘶喊,可声音全被雷声碾碎了。她从行军床上弹起来时,发现录音笔还在转,磁带录下了某种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闪电接二连三劈下来。老槐树在每道白光中变换着姿态,那些人脸树瘤忽而怒目圆睁,忽而嘴角下垂。当紫红色电光贯穿树冠时,林秋清楚地看到树洞喷涌出大量暗红液体,顺着雨水汇成溪流,漫过招待所的门槛。
右臂胎记突然火烧火燎地疼起来。林秋扯开衬衫袖子,那块暗红色斑痕正在皮下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她踉跄着扑向窗边,发现阿沅白天修补的树皮正在脱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虫卵。
摄像机在桌上自动启动了。取景框里,被雷光照得惨白的古槐正在剧烈摇晃,但现实中那棵树分明纹丝不动。林秋颤抖着按下拍摄键,镜头推近树干时,一个模糊的人形凸起物正在树皮下游走,所经之处都渗出紫黑色黏液。
铜铃声突兀地刺破雨幕。林秋转头看向声源,只见陈德发举着缠满红绸的招魂幡站在槐树下,幡尾的铜铃在狂风里发出金属摩擦声。更骇人的是那些裹着红绸的东西——七具尸体被藤蔓捆在树干上,绸缎缝隙里垂下的手指正在雨水中轻微抽动。
胎记的灼痛突然加剧。林秋低头看见暗红色纹路正沿着血管蔓延,而窗外的老槐树在摄像机里已经变成血肉组成的巨物,每道闪电都让它膨胀一分。当雷声再次炸响时,她终于听清了录音笔里循环播放的呓语——是导师的声音,混着树汁流淌的汩汩声,不断重复着七棺第八人。
晨雾裹着槐树叶腐败的气息涌进窗缝时,林秋正用镊子夹着块树皮残片。显微镜下的纤维组织里嵌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