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坟包,每撒出一粒,都像在掩埋什么。
换上。
郁铁把囚服推进监室,蓝色布料上
少管所
的白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卢泰来充耳不闻,指尖又撕下块面包。麻雀扑棱着翅膀啄食,他忽然用食指关节敲了敲窗台:它们才是猪。
声音闷在头套里,像隔着口深水井,给点吃的就凑上来,跟那些女人一样。
郁铁蹲下身,与他平视:你给它们起名字了吗
少年的手指猛地攥紧,面包渣从指缝漏下来:叫风铃草,叫烈焰玫瑰,叫......
他突然噤声,头套下的喉咙滚动着,像有只被困的蝉在振翅。
劳动课的铃声刺破晨雾。卢泰来被套上约束带时,忽然挣开管教的手,从枕头下抽出那张写满代码的纸片,塞进郁铁口袋:帮我藏好。
不等回答,便低着头往门外走,黑色头套在人群里晃成片移动的阴影。
周有源在洗衣房拐角等着他。十五岁的少年剃着板寸,袖口露出半截烟头烫的疤,像条扭曲的蜈蚣。听说你靠脸骗了百八十万
他斜倚着洗衣机,故意用肩膀撞向卢泰来,现在脸烂了,怎么不摘了头套让哥几个瞧瞧
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卢泰来停住脚步,头套缝隙里的左眼转向声源,瞳孔缩成冰冷的针尖。周有源伸手去扯他的头套,却在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被少年反手按住手腕,按在洗衣机上。
松开!
管教的哨声响起。
卢泰来松开手时,周有源看见他头套下裂开道缝隙,右脸的疤痕如蜈蚣吐信般蜿蜒至下颌,新生的皮肉在日光下泛着湿润的粉红。不知谁倒吸了口凉气,洗衣房里突然静得能听见水滴从滚筒滴落的声音。
怪物。
周有源捂着被捏红的手腕后退,却在退到门边时,看见郁铁正站在阴影里,手里紧攥着那张代码纸片。
午后的心理辅导室飘着消毒水味。卢泰来坐在转椅上,头套边缘渗出汗渍,洇湿的布料贴在脖子上。郁铁把纸片摊在桌上,代码旁的
杀猪盘
V3.0
字样被红笔圈了又圈,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为什么用‘猪’这个词
郁铁递去一杯温水。
少年沉默许久,头套下传来吞咽声:我老家的传销佬管下线叫‘猪’。
他忽然伸手摘下头套,右脸疤痕在灯光下狰狞如活物,你看,现在我也是猪了,被人宰过的猪。
郁铁的目光落在他断指的右手上:这根手指......
掰断的。
卢泰来晃了晃手,仿佛在展示件战利品,骗到第三笔钱时,觉得自己无敌了,跟周有源比谁更狠。现在想想,挺蠢的。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但那时候觉得,疼才能证明自己活着。
窗外的梧桐叶扑打玻璃。郁铁注意到少年左腕的纹身
——
那朵没开完的花,此刻正被他用拇指反复摩挲,花瓣边缘起了毛球。
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
卢泰来重新戴上头套,阴影重新笼罩他的脸,随便纹的,反正没人会仔细看。
他站起身时,囚服领口滑下,后颈露出块褪色的胎记,形状像朵被揉皱的纸花。
傍晚收监时,郁铁在卢泰来的床板背面发现行新刻的字:猪分三种,A
类饿,B
类蠢,C
类......
最后那个字被划得模糊,像是突然断了的刀刃。他摸出手机,给女儿发了条消息:郁金香,爸爸今天看到一种花,没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