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砸在云港市刑侦支队的玻璃窗上,像无数只急于叩问真相的手。
李峰攥着验尸报告的指尖泛起青白,打印纸右下角的宋朗二字被他反复摩挲,洇开小片毛边,那是三天前他在电梯里遇见的男人,对方西装上还沾着新换的古龙水味。
现场监控看了吗齐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解剖室福尔马林般的冷硬,这位法医科带头人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皮夹克,左腕的旧表卡在衬衫袖口,表盘永远停在10:07。
李峰转身时,瞥见师父领口沾着半片银杏叶,今早他们去郊区勘察一起交通意外,齐朗蹲在血泊里测量刹车痕的背影,像尊布满裂痕的青铜像。
监控显示宋朗昨晚独自加班到凌晨1:17,他调出手机里的录像,画面里穿藏蓝西装的男人正对着电脑敲击,但尸检报告说他死于昨晚9点。
解剖台上的尸体双目微阖,嘴角残留凝固的咖啡渍。
齐朗戴上橡胶手套的动作突然顿住:咖啡没凉透。他屈指敲了敲金属解剖盘,胃内容物显示他晚餐吃了黑椒牛柳意面,消化程度对应进食后两小时,也就是晚7点吃饭,9点死亡。但监控里的他凌晨还在打字。
李峰摸向死者西装内袋,掏出一块机械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赠宋朗,XX医疗十周年,指针停在12:00整。
他习惯戴表齐朗凑过来,呼吸里混着烟味与薄荷糖的清凉。
李峰摇头:根据通话记录,他睡前会把表放在床头柜,这块表的停摆时间应该是死亡时刻。
窗外惊雷炸响,解剖室的白炽灯突然
flicker。
齐朗的旧表在阴影里闪过冷光,李峰注意到表盘裂缝里卡着半片铜色碎屑。铜锈。齐朗用镊子夹起碎屑,对着光源转动,不是普通黄铜,是钟表零件的特种铜合金。
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守时阁钟表店门前,深棕色木质招牌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古董钟,最显眼的是座19世纪的航海钟,铜制钟摆正以固定频率左右摇晃。
叮——推开店门的瞬间,挂在门框的风铃发出清响。
穿深灰中山装的男人从工作台后抬起头,厚底眼镜反着冷光。他左手握着螺丝刀,指尖沾着透明润滑油,右手正给一座老式座钟上发条。
张老板。齐朗亮出证件,目光扫过工作台角落的铜制摆锤,宋朗先生昨晚来过吗
张勇的动作突然停滞,发条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他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尾细密的疤痕:宋先生上周来修过怀表,昨晚没来过。他指节敲了敲墙上的电子钟,我九点就关门了。
李峰的目光被张勇裤管下露出的金属支架吸引,传闻中这位钟表修复师两年前因车祸失去双腿,此刻他坐在轮椅上,膝盖盖着格子毛毯,右手腕缠着纱布。您的手……他开口。
拆齿轮时划的。张勇扯动嘴角,露出生硬的微笑,干我们这行,每天都跟时间打交道,容不得半点误差。
他转动座钟的摆锤,钟面上的罗马数字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就像人活在世上,分秒必争,错一步就是永远。
齐朗突然伸手按住座钟顶部,钟摆剧烈晃动后停住:宋朗的怀表也是您修的吧
他从证物袋里拿出那枚停摆的表,这种1920年产的积家,全云港只有您能修复。
张勇的瞳孔骤然收缩,轮椅在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
李峰注意到他身后的书架上,整齐码放着《机械钟表原理》《精密计时仪器维修手册》,最顶层摆着张泛黄的合影,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孩搂着穿校服的少年,背景是云港市第一人民医院。
十年前。齐朗的声音突然低沉,令妹张敏的手术,主刀医生是宋朗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