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雅睁开眼的那一刻，听见的是收音机里传来的样板戏。

    床板硬得硌人，屋里弥漫着霉味和汗臭味。破旧的军绿色蚊帐挂在床头，几个补丁歪歪扭扭。

    这不是2023年她熟悉的世界。

    她猛地坐起身，看见镜子里十九岁的自己。圆圆的脸蛋，两条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上衣。

    清雅，你醒了昨晚发烧烧糊涂了吧。隔壁床的王嫂子关切地说，你家那位还在连队训练呢，说今晚回来看你。

    王嫂子口中的那位，就是她的丈夫赵建军。

    李清雅脑子里闪过无数记忆片段。十八岁嫁给赵建军，本以为是嫁给了爱情，没想到不到一年就发现丈夫在外面有人了。

    前世的她死心塌地跟着这个男人，为他洗衣做饭带孩子，放弃了自己的医学梦想。最后赵建军和那个女护士私奔，留下她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她在四十五岁时才考上卫校，当了赤脚医生。五十岁因为过度劳累心脏病发作，死在了去县医院的路上。

    重活一世，她绝不再做任何男人的附庸。

    嫂子，我没事了。李清雅下床穿鞋，我想去卫生院看看有没有活儿干。

    王嫂子愣了一下：你不是一直说要在家等建军回来吗怎么突然想出去工作了

    人总要有点追求不是李清雅梳理着麻花辫，我不能一辈子就围着锅台转。

    这话在七十年代末算是挺大胆的。军嫂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家属院里做家务带孩子，很少有人主动提出要工作。

    王嫂子担心地看着她：清雅，你真的没烧坏脑子

    李清雅笑了笑没说话。

    她走出低矮的平房，看见家属院里晒着的军绿色被褥和衣服。几个军嫂正围在一起洗菜，见她出来都关切地询问身体状况。

    清雅好些了

    要不要去卫生院开点药

    你家建军昨天可担心坏了。

    李清雅一一道谢，心里却很清楚，这些关心都是表面的。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今天关心你，明天就可能在背后说你闲话。

    她径直走向家属院门口。

    门卫老张看见她有些意外：小李，这大热天的你要去哪儿

    去卫生院转转。

    那你小心点，建军不在家，别让人担心。

    李清雅点点头，心想前世自己就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才活得那么憋屈。

    卫生院距离家属院有两里路，需要穿过一片玉米地。七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李清雅走得满头大汗。

    但她心情却出奇地好。

    前世她四十五岁才重新拿起书本，凭着超乎常人的努力考上了卫校。现在重新来过，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卫生院是一排青砖平房，门口挂着红十字标志。里面传来阵阵消毒水的味道，让李清雅感到亲切。

    请问李大夫在吗她问门口的护士。

    在呢，你找他有事护士上下打量着她，你是哪家的

    我是家属院的李清雅，想问问能不能在这里帮忙干点活儿。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军嫂要来卫生院干活这倒是新鲜事。

    李清雅没理会她的嘲笑，坚持要见李大夫。

    李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厚厚的眼镜。听说李清雅要来帮忙，他推了推眼镜：小同志，我们这里不是谁都能来的。医疗工作很严肃，不是过家家。

    我知道。李清雅认真地说，我可以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打扫卫生、整理药品都行。我想学医。

    李大夫看了她一眼：你读过书吗

    高中毕业。李清雅没撒谎，前世她确实是高中毕业才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