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
一分,两分,五分……一毛,两毛……一块,两块……
当最后一张一毛的纸币被归拢,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紧张和疲惫都吐出去。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钱而有些发酸,但心里却被一种巨大的、滚烫的满足感填满了。
九块七毛五分!
仅仅一个中午!除去八块钱的本钱,我净赚了一块七毛五!
一块七毛五!在九七年,对于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学生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它可以买好几斤米,可以买一大块猪肉,可以……成为我明天更大的本钱!
我把钱仔仔细细、一张一张捋平,按照面额大小叠好,用一小块破布包起来,再小心翼翼地塞进挎包最里面的夹层。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到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又酸又痛,嗓子也干得冒烟。
但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看着树荫外白晃晃的、灼热的地面,感受着怀里泡沫箱透过破褥子传来的丝丝凉意,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烈日依旧灼人,汗水依旧浸透衣衫。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脚下的路,虽然还布满荆棘,但方向,已经在我手中。
日子在汗水和吆喝声中,像浸了水的海绵,沉重却飞快地流逝。
我成了钢铁厂生活区和电影院门口的常驻风景。天蒙蒙亮就去批发厂,忍受着老板的冷眼和沉甸甸的冰箱。然后守着我的堡垒,在烈日下吆喝,在树荫下数钱。脸晒得脱皮,嘴唇干裂起泡,胳膊被冰箱冻得发青,又反复被汗水浸泡。晚上回到家,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沾床就着。
我妈依旧对我冷着脸,不闻不问,偶尔还会阴阳怪气地刺两句赔光了吧
瞎折腾。我爸则沉默地看着我早出晚归,眼神复杂。但当我第三天晚上,把五张皱巴巴却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块钱放在饭桌上时,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我妈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五十块钱,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爸拿着钱的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看我,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担忧,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光。
五十块!仅仅三天!这几乎相当于他小半个月的工资!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扒拉着碗里没什么油水的青菜。那五十块钱,像一道无声的宣言,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也砸碎了家里那层压抑的隔膜。
自那以后,家里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我妈虽然还是拉不下脸跟我说话,但早上出门时,桌上会多出一个装着凉白开的旧军用水壶。晚上回来,锅里总会留着一份温热的、明显加了料的饭菜。我爸腰疼得厉害时,也会闷闷地跟我说一句:晚意,你妈……让你别太拼。
我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意思。
有了家里的默许(或者说,是被那实打实的钞票震住了),我的事业像滚雪球一样发展起来。启动资金从最初的三十块,变成了五十块,一百块……我甚至咬牙添置了一个真正的、带轱辘的二手保温冰棍车!虽然漆皮剥落,推起来吱呀乱响,但再也不用抱着沉重的箱子走路了,效率大大提高。
我不再满足于单一的奶油和绿豆冰棍。开始尝试批发不同口味——红豆的、巧克力的(虽然味道很假)、盐水冰棒(便宜解渴)。我还搞起了促销:买三根送一根(其实相当于打了折),或者搭配着卖便宜的袋装汽水。
我的小冰棍车,成了厂区门口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工人们习惯了每天下班看到我,笑着喊一声小苏老板。连带着附近杂货店、修车铺的老板,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熟稔和善意。
就在我以为这个暑假会在这忙碌而充实的节奏中平稳度过时,一个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