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给他的坐骑系上蓝哈达。长生天会保佑你。她耳语时呼出的热气让他差点握不住缰绳。当苏和意外夺得第三名,少女冲进领奖区把自制的奶糖塞进他嘴里,甜得他忘记脸上被风沙刮出的血痕。夜里他们溜出篝火晚会,躺在草坡上数流星。其其格说每颗流星都是天神放牧的白马,苏和便悄悄把两人的小指拴在一起,用她辫梢的红绳打了个死结。
当枣红马终于能自如奔跑时,其其格在它鬃毛里编了十七条彩辫。苏和贡献出所有绷带剪成的丝带,被她笑骂浪费。那你赔我。她踮脚把药草汁涂在他眉心画祝福纹,却因他突如其来的喷嚏毁了图案。笑闹间其其格踩到马粪滑倒,连带把苏和也拽进干草堆。他们躺在草堆里看云,其其格忽然说:那朵像你第一次给我包扎的样子——笨手笨脚缠了满头的纱布。苏和用草茎轻戳她酒窝:当时某人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马头琴声不知何时飘进马棚。老牧人巴特尔在门外拉琴,琴箱上摆着两碗冒热气的马奶酒。其其格抢过苏和那碗喝了一大口,留下清晰的唇印在碗沿。我们蒙古人管这个叫...她突然用沾着奶酒的唇贴上他耳垂,热气混着酒香灌进耳道:...契约。随后,其其格害羞的跑开了,回到了自己的蒙古包里。
晚上,苏和躺在床上,想着其其格在自己的耳旁说的契约这两个字,不觉的脸红了起来,外面的风呼呼的吹,时不时会传来狼嚎。伴随着油灯的熄灭,苏和闭上了眼睛,开始冥想。
起初,苏和只觉得草原的风太烈,吹得人脸颊生疼;草太深,藏着太多叫不出名字的虫蚁;就连夜晚的星空也太亮,亮得让他想起城市里永远不会熄灭的霓虹。他总是不自觉地数着日子,想着什么时候能调回城里,回到那个有消毒水气味、有水泥马路、有准时准点的生活里去。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草原的风里多了别的味道——是其其格递来的奶茶里飘着的炒米香,是她采药归来时衣襟上沾着的苦艾草气息,是她骑马掠过时,马蹄踏碎野花溅起的清甜。他开始习惯清晨推开门时,发现门口放着新摘的芍药,或是用树皮裹着的奶豆腐;习惯傍晚坐在溪边,听她一边梳马鬃一边哼着蒙语小调,歌声混着流水声,像某种温柔的咒语,让他渐渐忘记时间的流逝。
有一次,他跟着其其格去放马。她骑在那匹枣红马上,回头冲他笑,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风里镀上一层金边。她忽然俯身摘了一朵蓝色的野花,别在他的衣襟上,说:这是‘长生天的眼睛’,看到它的人,会爱上草原。苏和低头看着那朵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像一颗没来得及落下的泪。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数过离开的日子了。
寒风在草原上呼啸而过,像一把无形的镰刀,割得枯草簌簌低伏。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坠下来。牧民们早早开始准备,整个部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忙碌的气氛。
男人们把最后一批牧草捆扎成垛,用牛皮绳紧紧捆牢,堆成高高的草垛,像一座座矮小的堡垒,抵御即将到来的风雪。女人们忙着晾晒肉干,牛羊肉切成细长的条,挂在木架子上,在冷风中渐渐风干,散发出浓郁的腥膻味。孩子们跑来跑去,把晒干的牛粪饼一块块垒起来,堆成整齐的墙,这是冬天最宝贵的燃料。
巴特尔老人站在蒙古包前,眯眼望着远处的山脊,灰白的胡子被风吹得乱颤。他低声念叨着:今年的雪,怕是要来得早。旁边的牧人闻言,手里的活计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地瞟向西北方向——那里是狼群常出没的山谷。
傍晚,苏和帮其其格把羊群赶回圈里。羊群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格外躁动,不住地咩叫,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其其格拍了拍领头羊的背,轻声安抚,可她的眉头却微微皱着。
怎么了苏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