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木钉得死紧。
原来她早知道会死,所以把那半块碎玉塞在我妆匣里,在信里写阿意,替我看看太阳。
萧景珩突然用额头碰了碰我发顶。
他身上有血味、药味,还有点松木香——那是我上个月替他调的药膏。别怕。他说,我数过,从侯府到刑场要走七百三十步。
你数这个做什么我吸了吸鼻子。
想背你走。他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可我腿废了。
我抓住他染血的衣襟。
他的心跳透过布料撞着我掌心,一下,两下,比我还快。
原来他也怕。
可他的手还在抖着解靴带,钥匙当啷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
捡起来。他说。
我弯腰去捡,指甲抠进砖缝里。
钥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刻着个珩字——是他十四岁入暗卫时自己磨的。
走。侍卫拽我胳膊。
萧景珩突然挣开两个侍卫。
他右腿拖着地,却硬是挡在我前面。沈知意。他转过来,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你答应过我,要让火药见天日的。
我喉咙发紧。
三个月前在侯府偏院,他掀了我的机关匣子,火药粉撒了满地。
他说沈姑娘,这东西能炸了金銮殿,我说我要炸的是杀我全家的人。
后来我们在雨夜里挖开姐姐的妆奁,找到半张烧剩的方子;在冬夜里撬了暗卫的密库,翻出二十年前的卷宗——原来当年灭门的旨意,是胤承明还是太子时亲笔批的。
萧统领!侍卫挥刀背砸他后颈。他踉跄两步,扶住我的肩。
阿意。他声音发颤,我后悔没早告诉你...我娘是沈家的乳母。
我猛地抬头。
他嘴角还挂着血,可眼睛亮得惊人:我娘临终前说,沈老爷死时喊的是保护小女儿。
所以我入暗卫,查卷宗,等的就是你。
眼泪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不是为了火药,是为了沈家的冤魂。
原来那夜他替我裹手时说的机关术要练得再快些,是怕我等不到真相。
拖走!胤承明拍了下桌子。
我们被推着往外走。
侯府的灯笼照在青石板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我数着步数——第一步,第二步,第七百三十步。
萧景珩的右腿拖在地上,在砖上划出半道血痕。
刑场设在侯府后巷。
月台上摆着两张条凳,刽子手的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跪下。侍卫踹我膝弯。
我偏不跪。
萧景珩也直着腰,血从他右腿的裤管里渗出来,在地上洇成小团。
沈知意。胤承明站在台阶上,你还有什么遗言
我望着他腰间的玉牌——那是皇帝的信物,雕着九条龙。我遗言是。我舔了舔发裂的嘴唇,你烧了我的笔记,可我早把方子刻在姐姐的翡翠镯里。
他脸色骤变。
那镯子在乱葬岗。我笑,等哪天有人挖开坟,就能看见。
萧景珩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凉得像冰,可力气大得惊人:阿意,我数到三,你就跑。
你腿废了。我反握住他。
我数到三。他说。
一。
二。
三。
我们同时转身。
我撞开左边的侍卫,他扑向右边的。
可我们都没跑——我扑进他怀里,他搂住我的腰。
刽子手的刀风擦着我后颈过去。
萧景珩的血溅在我脸上,温热的,像那年娘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