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重时空在羯鼓第三十六次心跳中彻底交叠。李弱水的琵琶化作产卵的母体,陈无咎的残躯凝为定位星躔的圭表,而我的意识正被拆解成维持献祭的养料。宴厅坍缩成《楚辞》描述的旋室,每一轮旋转都在孕育新的夜宴轮回。
穹顶星茧突然迸裂,降下的不是光,而是粘稠的遗忘之潮。当最后一丝人性被星髓同化时,我们终于听见了那首贯穿所有时空的安魂曲——它既是最初的琵琶泛音,也是最终的鲸落哀鸣,更是下一次宴席开场的更漏滴答。
几百年后的咸淳四年惊蛰,盲艺人张驼的三弦忽生肉瘤。
这座临安城最大的瓦舍勾栏里,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咸腥的盐沫。当张驼布满鳞片的指尖拨响第一声时,座中茶客的耳道便渗出荧蓝黏液——那用南海鮫人皮蒙制的三弦,此刻正发出与九百年前保大夜宴同频的震颤。
...三十六声裂鼓处,星髓溅作雪盐飞...
张驼空洞的眼窝里游动着发光水母,嘶哑的唱词在瓦舍梁柱间撞出回音。穹顶的《天官赐福》彩画突然渗出海藻,壁画中的祥云化作纠缠的腕足,将几个起身欲逃的富商吊在半空。
临安府志记载的诡异现象在此刻重现:听众们的毛孔开始析出盐霜,皮肤在《破阵乐》残谱的震动下玻璃化。某个漕帮汉子刚掏出护身符,符纸上的朱砂便融成血水,他的惨叫凝固在喉头——整具肉身正以《禹贡》青州盐渍记载的方式结晶,指缝间钻出的却不是盐粒,而是微型珊瑚宫殿。
附录
《南唐异物志》残页:
卷十三·鳞介异闻
保大十三年霜降,韩公熙载夜叩茅山元符宫,于玄武殿地宫得海错签十二枚。其物状若鲸须,质如冷玉,表面生天然殄文,遇月晦则渗出星髓。据《茅君内传》载,此乃归墟使者遗落人间的量海尺,可测三界潮汐涨落。
(批注一:竹简夹层墨渍经红外扫描显现密写)
是夜韩公携签入钟乳洞,依《归墟堪舆志》布九宫阵。丑时三刻,洞中石笋尽化珊瑚林,有八腕神使自涌泉出,取韩公左目为质,以鮫人泪镌《潮音契》于签背。残存目眶内嵌星屑三粒,验之即今紫微垣消失的辅弼二星与客星苻融。
卷十五·器用诡道
海错签贮于玄冰匣中,遇人气则生异变。签文所载非篆非籀,实为深渊之城螺湮文字,据云可通译《霓裳》古谱失传的海底九引。崇真观道士曾见韩公于秦淮河演练签阵,河水倒悬成柱,其间浮沉历代溺亡者残躯,皆生鳃鳞。
(批注二:竹简背面的生物荧光痕迹,经基因检测含未知软体动物粘液)
保大十五年上巳节,韩府夜宴前月,海错签突生肉芽。签文如活物游走重组,拼出三十六星躔归位,宴启归墟齿之谶。是夜雷暴,签筒内传出鲸歌,侍墨童子窥见签体裂出鳃孔,喷涌黑水淹没西厢。
卷十九·灾异
海错签现世三载,金陵地脉尽墨。江底涌出珊瑚宫阙,渔人网得人面蠃蚌,其壳内壁天然蚀刻宴饮图,座上宾客皆生复眼触腕。后主遣使沉签于采石矶,然铁匣启封时,十二签早已化作带鳞肉条,与韩公右手经脉共生,此事遂成禁中秘辛。
《梦粱旧事》卷九·伎艺篇载:
临安瓦舍有名盲叟张驼者,善唱《夜宴惊魂》鼓子词。每至三十六声裂鼓处,必焚鲛人脂三盏,谓可镇海眼阴煞。然自淳祐三年始,凡闻此节者皆暴毙,尸呈盐柱状,掌纹间生珊瑚枝。
博物馆藏品目录里,编号1912,0413.14的绢本设色长卷下藏着行褪色血书:十六扇屏风实十七,子时三刻多出者,乃窥视之眼。1938年X光扫描显示,画中琵琶女的右手小指骨骼呈现章鱼腕骨结构,其怀中的曲颈琵琶共鸣箱内,隐约可见缠绕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