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簌而落,照亮了追兵眼中的凶光。指尖突然触到玉佩上的刻痕——是半只朱雀,尾羽处缺了半道,像被利刃削去的伤口。
小娘子,你逃不掉的。为首的缇骑举起环首刀,刀刃上的血珠滴在我襦裙的梅花纹上,曹常侍说了,留你全尸。
刀刃劈下的瞬间,巷口传来剑鸣。谢云舟的白衣染着血,却比月光更亮。他的剑穗已断,握剑的手却稳如松根,太极纹在刀光中划出残影:阿霜,接着!
他掷来的玉佩与我掌心的严丝合缝。昆仑玉的凉意渗进血脉,我忽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帛画——画中女子手握双玉,脚下是尸山血海,落款处写着武德三年,裴氏女青霜持昆仑双珏护少主。
缇骑的刀离我咽喉只剩三寸时,谢云舟的剑穿透了他后心。我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砖墙上,看见他胸前的衣襟裂开,左肩上的朱雀刺青与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那是当年随太宗皇帝征战的玄甲军特有印记。
走!他拽住我手腕,往巷口的马背跑。相府的火光映红了整个长安城,朱雀街的更鼓停了,只有更夫的尸体倒在街角,梆子还滚在未扫的积雪里。谢云舟将我抱上马背时,我忽然看清他腰间悬着的,竟是父亲的鱼符。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马蹄踏碎结冰的水坑,我伏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的血腥与松木香,我父亲说,曹节是……
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他的声音混着风雪,但你父亲不知道,二十年前玄武门之变,曹节手里握着的,是先帝留给太子的密诏。
马在朱雀桥头受惊长嘶。我低头看着合二为一的玉佩,冰裂纹路里竟隐隐透出字迹——贞观十七年,李祐反,曹节通敌。雪粒子落在玉面上,化作水珠沿着纹路汇聚,竟在月光下映出太极宫的轮廓。
追兵的火把从街角涌来。谢云舟突然勒马转向护城河,冰凉的河水漫过马腹时,他低头凝视我的眼睛,眸中倒映着漫天火光:阿霜,从今日起,你我皆是死人。
他解下道袍裹住我发颤的身子,露出内里绣着的纯阳二字。玉佩在水中泛着微光,我忽然想起三天前在三清殿遇见的场景——他跪在蒲团上,掌心握着半块碎玉,面前的签文写着火起于北,水生于南,双珏合而天下惊。
护城河的水没过马头时,身后传来曹节的怒吼。谢云舟搂住我腰的手紧了紧,寒玉坠贴着我心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我知道,从相府的火起时,从母亲将玉佩塞进我掌心时,有些东西便永远埋进了枯井——比如那个会偷藏梅花糕在我绣绷里的裴家小娘子,比如那盏浸在血水里的琉璃灯。
唯有掌心的寒玉坠是真的。它刻着半只朱雀,缺了尾羽,却在遇血时泛出金光。就像谢云舟眼中倒映的火光,明明灭灭,却始终烧在这腊月的寒夜里,烧在我沾满血污的襦裙上,烧在长安城即将破晓的长街上。
这一晚,相府的火燃了三天三夜。
这一晚,长安城的雪化了又冻,冻住了十九具尸体的眼瞳。
而我藏在谢云舟的道袍下,听着他的心跳混着马蹄声,忽然明白父亲书房暗格为何总飘着松烟墨香——原来从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开始,从太宗皇帝接过传国玉玺开始,有些因果,早已像这昆仑寒玉的冰裂纹路,在时光里刻下了注定的轨迹。
当晨钟从大明宫传来时,谢云舟在我耳边低语:明日起,你便是纯阳宫的清霜道姑。他指尖抚过我掌心的玉佩,而我……是带你入道的谢道长。
我望着东方既白的天际,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玉有九德,君子佩之。可此刻掌中的寒玉浸着血,映着天边将熄的火光,哪里像君子之德,分明是块浸了二十年血的刃,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剖开这吃人的世道,让埋在枯井里的冤魂,得以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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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饼藏玑:三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