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幅《金刚经》——那是她为未出世的孩子抄的平安咒。
夫人,是个哥儿......稳婆的声音突然卡在喉间。
谢明蓁支起身子时,看见金丝楠木的摇篮里躺着具浑身发黑的死胎。她颤巍巍伸手去探鼻息,却摸到婴儿心口凸起的硬块——那不是骨头,是半枚嵌进血肉的狼头金印。
换掉。
她扯断腕间佛珠,檀木珠子滚进血泊。陪嫁侍女春熙扑通跪下:娘娘说必须让陛下看见......
我说换掉!谢明蓁抓起剪脐带的金剪抵在喉头,去把西厢房那个孩子抱来!
惊雷炸响时,春熙抱着襁褓冲进雨幕。谢明蓁咬破指尖在死胎额头画符,鲜血勾勒出的正是突厥可汗的狼图腾。当她把孩子塞进早备好的沉香木匣时,瞥见窗外闪过玄色衣角——那是兄长王衍之派来的暗卫。
小姐,孩子来了!
谢明蓁接过啼哭的男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孩子左肩的狼头胎记还在渗血,分明是王家药人才有的标记。她突然撕开襁褓,在婴儿脚踝系上谢氏祖传的麒麟玉坠。
从今日起,你是谢家嫡子谢昭。
五更鼓响时,谢明蓁跪在御书房。她怀中熟睡的婴孩裹着淑妃的织金襁褓,皇帝枯槁的手指划过孩子面容:爱妃拼死诞下的皇儿,就赐名延吧。
陛下,臣妇有罪。她突然重重叩首,淑妃娘娘临终前嘱咐,此子需送往漠北......
老皇帝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谢明蓁看着宦官抱走婴儿,袖中暗藏的银针已淬好牵机毒。若皇帝真要验看死胎,这枚毒针就会扎进自己的脖颈。
拟旨!九皇子阿史那延,即刻送往突厥为质!
谢明蓁退出宫门时,暴雨已化作鹅毛大雪。春熙扶着她的手突然收紧:夫人,西厢房那孩子......
处理干净。她将染血的帕子丢进沟渠,告诉兄长,王家送来的药人死了。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谢明蓁听见急促的马蹄声。谢府老管家浑身是血地撞上车辕:夫人,老爷在幽州遭伏击,小公子被劫走了!
她腕间的玉镯突然断裂。三个月前谢明堂巡查北境,带走的根本不是什么幕僚,而是他们真正的嫡子。那夜她亲手系在儿子脚踝的麒麟玉坠,此刻正挂在突厥使臣的腰带上。
去琅琊。她吞下喉间腥甜,让兄长把蕴儿抱来。
王氏祖宅的密室中,王衍之将女婴放进谢明蓁怀里。孩子心口的凤凰胎记触目惊心,正是王家女子承袭隐鳞秘术的印记。
从今往后,她是你的儿媳。王衍之将半枚虎符塞进襁褓,谢昭会踩着九鼎白骨回来,届时......
届时这天下,该还给真正的苍生。谢明蓁咬破手指,在女婴额间画下血咒。密室的烛火突然变成幽蓝色,映出墙壁上巨大的北境舆图——那些用朱砂圈画的关隘,二十年后将成为焚尽腐朽江山的火种。
承平二十三年冬至,谢明蓁在荷花池底留下最后一封血书。锦衣卫的绣春刀劈开房门时,她正对镜描摹额间花钿。铜镜背面嵌着的波斯琉璃里,映出朱雀大街车水马龙的盛景——那是王衍之的轿辇正驶向刑部大牢。
昭儿,娘把桃花酿埋在......
利刃穿胸而过的瞬间,她奋力将金簪刺进青砖缝隙。簪头藏着的火药方子沾了血,在砖面洇出诡异的图腾。这是她送给皇帝的最后一份大礼,九年后将随着黑油烈焰,焚尽太和殿的百年根基。
血泊漫过手背时,谢明蓁听见遥远的马蹄声。那是她亲手养大的暗卫正护送谢昭出城,少年怀中的暖炉底部,虎符正与王蕴手中的另一半悄然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