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影响最大的报纸就在警员自杀的当天,不仅全文刊发了遗书,并且配发了半个版的评论,对那位警员自杀事件进行了所谓深度剖析。搞得整个北平警察厅都相当狼狈。狼狈的结果,无疑就把由狼狈所带来的所有怨愤,集中到了他马佐安身上。身为三队队长,平日是怎么教育的手下
其实我们这些最低层的警察,薪酬普遍都极低。如果都像我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能凑合着过,而一旦成家,上有老下有小,尤其是像那位自杀警员一样,一口气生个四五个孩子,又全靠他一个人的薪水过活,那日子就会过得相当艰难。灵活些的,经常动点歪脑筋,弄点外块贴补家用还稍好点儿,而那些队长管得严的,自己又不擅长耍点儿小手段,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敢越雷池半寸的,则跟半个叫花子没啥两样。那位自杀的警员就属于后一种情况。并且,在我们三队跟那位警员差不多情况者还不止一二个,只不过那位自杀的家庭负担更重些而已。所以当时想调离三队的大有人在。其实就是形成了个恶性循环,师傅给下面压力,决不允许任何违纪行为,下面的就怨声四起,钻墙打洞想方设法调离,于是就反过来给他形成更大压力。说白了,师傅的那段时期就是在这种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上下不讨好的状态中苦熬度日的。他那所谓十八岁的年龄,却看上去像八十的外貌,其实就跟他的心态有极大关系。没曾想,熬着熬着,竟然把自己惟一的亲弟弟熬没了。而且,死得又是那样蹊跷,那样惨。如果是我遇到这么多情况,恐怕早崩溃了。你想这时候周巨东楞要找他去谈话,想继续给他施加压力尽快放人,这不是往油锅里浇凉水,找爆嘛!双方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
据说那天周巨东被气得大吼大叫:老子枪毙了你!……随后哮喘病就犯了,嗝儿的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喘得直翻白眼。
师傅离开周的办公室的时候也是摔了门,那摔门声声震全楼,惹得整一层楼的办公室门全开了,纷纷伸出脑袋来想一探究竟。
我是真想不出这趟从陕西回来后师傅怎么收场!据说哮喘是周巨东的老毛病了,说是他在奉军杨宇霆手下当营长的时候就常犯,来北平后医疗条件改善,好了许多。偶尔犯上一次,专门的医生赶过来,注射上一针就缓过劲儿来了。
但,周巨东那老小子能放过他吗按那老小子的卑鄙人品,我估计很难。退一万步说,即便因为各方面原因,暂时放过,那今后师傅在厅里面的日子还能过吗还不被他们整死
那两天我夜里做梦,梦里频繁闪现的画面竟然是,师傅正骑了匹眼神不好的瘸马,夜半三更,正行进在一座悬崖峭壁边上,而且,刮着大风,下着小雨,天上没有月亮。
……
这一路上,师傅几乎都在闷着头猛抽烟,一声不吭。从京城到郑州,差不多十几个小时,除了几次让我从包袱里取烟丝,就是侧着脑袋眼望着窗外,一直到夜幕降临,窗外啥也看不见了,他还是在看,也不知道看啥。
火车咣当咣当,车厢里烟雾弥漫,咸菜味、韭菜盒子味、臭脚丫子味、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睁不开眼。好在不冷,暖暖烘烘摇摇晃晃中,恩泰呼噜打得山响,我也是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但只能硬撑着不敢睡,怕师傅有事招呼。
按照计划,我们要乘京汉铁路火车先到郑州,然后换乘陇海线火车,到河南灵宝。当年的陇海铁路西线只通到那里。然后从灵宝再换乘汽车,到陕西潼关,再换汽车才能到达西安。恩泰说首先必须在西安找到那位姓董的老板,马佐良在陕西联系最多的就是这位董老板。好在董老板到北平来过,恩泰跟他也算是挺熟。尽管恩泰跟我们一样,从未到过西安,但他倒是记得董老板的店铺地址。
七弯八绕,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店铺。董老板是位看上去有些憨厚的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