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十
傍晚时分,天还未全黑,就有佣人过来挨个点亮了各窑洞内的油灯,又在院子里高挂了一盏马灯。
师傅披着棉袄歪在炕上吧哒吧哒抽着烟袋,可能是嫌窑洞内通风不佳,师傅让恩泰把连着门的花格窗户掀开,意思是透透气。不想刚将窗户撑起,就见院子里飘进来一个姑娘,红袄绿裤,一双手掐着兰花指,迈着花旦圆场台步,嘴里面叨咕着京戏《棒打薄情郎》中金玉奴的念白,风吹杨柳般在院子里转悠。
夕阳此时已将整座院子染上了一层血红色,姑娘像是发现了这边有扇窗户撑开,立马立定了身形,做了个叠袖亮相动作:嘟!何人开窗
恩泰瞅着院子里姑娘很不标准的亮相姿势,扑哧一下笑了:这是个神经病!
师傅却小声提醒道:别瞎说!这是二奶奶党彩云的随从。
我也认出来了,确实是那位叫婉晴的女助手。恰好这时候婉晴变了个奇怪的造型,差点让我笑出声来。心想也太逗了!把生活当演戏啊!
啪的一声,恩泰手一抖,撑起的窗户又落了下来,院子里的美妙情景不见了。
旋即传来了敲门声,接着又是一声京戏念白:呵哟!里面有人么……
师傅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也用京戏念白回道:有人!稍等啊啊啊……说完我自己实在憋不住,捂嘴弯腰呵呵呵乐出了声来。
门被推开,探进来一张红扑扑的笑脸,右边脸上有深深的酒窝,左边脸上嵌着个浅浅的月牙儿;一双天真烂漫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那样子可爱极了。
哈哈,这院儿味道就是不一样,我都闻到全聚德烤鸭的香味儿了!这话风趣又亲切,立刻拉近了跟我们的距离。
也许是昨天晚上党彩云只邀请了我一个人去验证枪法兼带散步聊天,这会儿的恩泰就有点儿主动出击生怕又被冷落的意思了。
哈哈,姑娘,您家里不会是开药铺的吧恩泰站在门边上,一把拉开门,直接将鼻子凑了上去。
啥意思婉晴一怔,同时后退了半步。
打从您一踏进这窑洞门我就闻出来了。药味发自您的身上,相当浓郁,好像是端午节北平胡同里小屁孩脖子上挂着的那种辟邪香囊散发出的味道,只是比那些香囊的味儿更重,更浓,浓得化不开呢。我闭上眼睛,都能想像出大捆的艾草、甘松、丁香、芫荽等等香料铺满一炕的情景。这味闻着,呀,感觉着身子麻酥酥的好舒坦呢。恩泰说着真把眼睛闭上,脸上是那种十分享受的表情。
嘟!大胆狂徒,休得对本姑娘无理!婉晴眼一瞪,又冒出来一句戏词,同时左手掐腰,右手朝着恩泰鼻尖上一戳。吓得恩泰脖子一缩,赶紧躲到我身后去了。
我实在憋不住,侧过身子指着恩泰放声大笑,差点笑出了眼泪。
师傅倒是始终板着个脸,看我笑差不多了,故意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好了,太不礼貌了!也不问问人家姑娘是不是有事。
婉晴莞尔一笑,朝前半步,向着师傅裣衽一礼,道:打扰各位了!二奶奶请韩先生上塬说话。
我又想笑,却见师傅正瞪眼瞅着我,赶紧收起笑容,应道:好啊好啊,您头里带路。婉晴一转身,先自出门去了。
恩泰两手一伸,朝我耸耸肩,意思是爱莫能助。其实我知道,他这会儿心里头是既羡慕又畏惧,羡慕的是我又能受邀同党彩云见面聊天,像谈情说爱一般的浪漫快乐,畏惧的是怕掺和到那可能让人丟命的机秘中去。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走了出去。背后响起师傅的一阵连续咳嗽声。下午师傅就坐在炕上没完没了地抽烟,又连续不断的咳嗽,炕头的瓷痰盂没一会儿就被师傅吐的痰给填满了。我当然很明白师傅这会儿的心思。午饭过后,郁元清看看劝了我